阿姐问的这个问题,乌伽什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火蛭的事都让那平时一声不吭、偶尔吭一声就要吓死人的小侯爷套了去了,他在惊觉小侯爷竟也是如此聪明的人之后,心想着或许小侯爷自己就猜到了很多。
成雪融看着乌伽什这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的后知后觉模样,心底就凉了。
乌伽什看着成雪融这未卜先知、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模样,心底也慌了。
“没有!”他一句话脱口而出,“阿姐你放心,你最多还有半年能活的事,我真没告诉小侯爷!”
成雪融:“……”
得了,不管无双那儿你说没说,总之我这儿你说得很直接了。
乌伽什说完了,寻思着不够可信,立马竖起三个手指想发个誓,但再想想,还是不敢了。
昂大哥向小侯爷转达族长大人话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陪着。
昂大哥跟小侯爷说:“……若还想挣一丝生机,必得将那叛徒后人请上竹桐山……告诉她们,她们若还想要祭台上的东西,就拿着那半部遗迹,亲自登山,当面来换……”
族长大人的话听着简单,细思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生机?祭台上有什么东西?
还有,竹桐山不是禁地吗?
连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祭司都不能上去的竹桐山,那叛徒后人真的能上去?
当时乌伽什就迷迷瞪瞪地想着,忽然听乔佚问他:“十五,你说我该在多久之内把那叛徒后人带上竹桐山?”
找到叛徒才能找回《赤溪志异》下半部,把《赤溪志异》拼全了,才有可能彻底解了阿姐身上的红蔓蛇毒和同心蛊。
啊,原来这就是族长大人说的生机啊!
那还问什么多久?这救命的事儿当然是越快越好啊!
但他想了想,觉得小侯爷问得很对,如今整个天下都乱了,不管找人还是赶路,都挺不容易的,是得先在心里有个数。
于是他再想了想,反过来恳请小侯爷,“那就三个月之内好不好?三个月,一定要把东西找回来!”
然后他就看到小侯爷那本来就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更阴郁了。
于是他又想了想,再次恳请,“那就四个月?……还不行?那……那就半年?真不能再久了,拿到遗迹还要研究一下呢,阿姐等不了那么久的……”
以上,就是他被小侯爷“套话”的全过程了。
严格来说,他真的没有告诉小侯爷阿姐她还能活多久的事。
所以,他说的是真话。
但发誓……呵呵,还是算了。
乌伽什怯怯地收回了还没来得及伸直的三根手指。
好在,成雪融并没有怀疑他。
他是谁?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十五啊。
他说了没有,那铁定是没有了。
她稍稍放了下心,一再交代道:“十五,还有三位祭司,这事儿你们都要当作不知道,谁问都不许说。尤其是小侯爷,更不许让他知道,记住了吗?”
乌伽什点头如捣蒜。
昂、相、格三人可是发了誓要随侍她身边,护卫她周全,听从她调遣的,当然也是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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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敲门声又响起。
但不像前头那么温柔地笃笃笃了,而是啪啪啪粗鲁地响起,伴随着爽朗的笑。
“殿下!殿下,听说您醒啦!”
是马林。
成雪融抿嘴一笑,喊道进来。
这回听不到木门开合时那吱呀声响了,耳朵里全是马林爽朗的笑声。
成雪融打趣他,“轻着点,这门听声音就知道年久失修,再拍两下,我今晚就得门不闭户了。”
马林骇了一下,拍着胸口道:“不至于吧?怎么说也是一府衙门呢,后衙的屋就那么差?”
成雪融这才知道,原来她住进昭阳府衙门的后衙来了。
马林是个耿直爽快的武将,既然被他家郭少帅推着搡着打了头阵,那他也不忸怩了,拨开眼前这几个穿衣风格极为奇特的异族人就挤到了成雪融跟前。
刚嘿嘿笑了两声,可一看清公主殿下的脸,他就笑不下去也说不出话了。
斜倚在床头的成雪融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尖叫一声,拉起被子、蒙住头,嗖一下又给躺平了。
坏了,脸上刺字被人看到了,这以后可叫她怎么做人啊?
马林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果然啊这西南气候又潮湿又闷热一点儿也不养人,老马我就在这呆了一个多月,果然就丑得让殿下一看就想做恶梦。
这么一想,马林就觉得很哀伤。
丈母娘都不知道在哪呢就丑成这样,往后可怎么办?
然后,他家少帅就无情地将他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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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融。”
郭显仁扯了扯被子,没把成雪融扯出头来,只扯出她紧紧拽着被角的一对小爪子。
那爪儿一根根,跟新发的笋芽儿似的,芽尖上覆着短短的指甲,甲色黯淡泛白,反倒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
郭显仁深深看了那对惹人怜爱的小爪子一眼,最终放弃了触碰,只是又往下扯了扯被子,终于把她小脑袋也露了出来。
他板起脸,像往常一样训斥她:“干什么?睡了三天三夜才刚醒呢又作妖,非得把自己再闷晕过去是不是?”
成雪融眨巴着眼,无辜又怯懦地看着郭显仁,发现他眼里并没有惊讶、可怜、鄙视、嘲笑之类的情绪。
也是,早看过了吧?
都是碍于天家威严,这才什么都搁在心里不敢说的吧?
成雪融从来就不觉得她脸上的刺字有什么不好面对的,尤其这会儿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坦然接受的。
于是蹭一下坐直了,对郭显仁伸出手,“给我镜子。”
郭显仁怎么也想不到这小丫头醒来后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要镜子。
是,女娃娃都爱美,可他又不是丫鬟、更不是货郎,管他要镜子干嘛?
他眼皮一耷拉,沉声开条件,“行,先叫表哥。”
“什么表哥,说了我母妃不姓郭。”成雪融嗤了一声,拔高声音道:“郭世孙,给本公主镜子!”
“在我面前你摆什么公主的谱儿,不就是要镜子臭美吗,你叫一声表哥,我就给你镜子……”
一柄镜子就在这时穿插到二人中间,打断了郭显仁的谆谆教诲。
是马林。
他在一旁憨憨笑着,等成雪融把镜子拿了去,他才转头对他家少帅邀功,“举手之劳,少帅您不用谢。”
郭显仁:“……”
谁要谢你?满心里想的就只有怎么揍你好吗!
他都退到这一步了,啥也不想、啥也不要,就要她认下他这个表哥,卑微地盼着以后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侧。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猪队友。
真是蠢到家了。
成雪融拿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看来看去都是自己那一张十八岁盛世美颜。
没有刺字。
她立刻就想通了。
定是乔佚把她脸上刺字遮了去,完了告诉大家这是易容上去的。
可想通了这个,她就更奇怪了,问马林,“你刚才见着我,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哦,公主殿下您受苦了!”
马林唱作俱佳,嚎一声就跪了下去,“您瞧瞧,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成雪融白眼一翻,且笑且骂:“滚!”
马林没滚,哭丧着脸继续追问:“殿下您瞧瞧末将是不是也让西南的风给吹残了?刚才您见着末将也是跟见了鬼一样的。”
成雪融:“……”
郭显仁直接踹了一脚过去,算是把成雪融“滚”的指令给落实了。
又半晌,郭显仁才沉声开口,“融融,你跑出来了,那凝雨殿里的那位是怎么回事?先帝和太子都……唉,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根本就回不去,早就回不去了。
可这叫她从何说起?
不管从哪说起都说不清。
要不说成雪融怎么非要跟郭显仁针锋对麦芒的呢,一切胡搅蛮缠,归根结底就是烦。
“太麻烦了。说了你也不懂,算了,我就问你,你有没有把我身份往外说?”
“……没有。你和镇北侯的身份都瞒着呢,连知府都不知道。”
“那就好。那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个回笼觉。”
“回笼觉?”
郭显仁对这小丫头恨得牙痒痒。
现在可是大晚上,她睡了三天三夜才刚醒呢,睡什么回笼觉,要打发他也别用这么粗糙的借口啊。
其实成雪融真不是讨厌郭显仁,她只是害怕,怕招架不住郭显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功力。
等她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打发人的借口有多差劲,立刻改换了揉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会儿该吃饭了吧?啊,我好饿啊,郭世孙你快走吧,我今晚叫了李钺钺一起吃饭呢。”
郭显仁心里早暗搓搓地盼着要陪她吃顿饭了,只是想着乔佚这三天三夜寸步不离守着她,这会儿她醒了,不可能把共进晚饭的机会空出来,于是暗搓搓地又失望了一场。
谁知她一醒,乔佚倒失踪了。
好了,他以为自己有机会了。
结果,她叫了李钺钺。
好吧,那就算了。
正儿八经的表哥就是这么一个定位,独处机会什么的,有就把握着,没有就得认命,有这觉悟才能长久。
于是,郭显仁面上一派的风轻云淡,吆喝着猪队友马林走了。
昂、相、格三人也请辞,拽着依依不舍的乌伽什走了。
接连着好几声吱呀声响过后,屋子里彻底地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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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雪融斜倚在床头,怔怔看着悬挂在头顶的油灯发呆。
然后,又一声吱呀声响起。
成雪融想,该是金银花、夏枯草送晚饭过来了,但这会儿自己真没什么胃口,便道:“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没人吱声。
成雪融又想起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心里一惊,抬头一看,更惊。
是乔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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