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救我!好心的行路人,您救救我,救救我!”
一个草帽连着一身白衣从车帘外钻了进来,抱着梅浅芳的小腿。
死命地嚎:“阿姐要打我,阿姐要打死我!恩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梅浅芳:“……”
他被官家征用,此刻身不由己,他也想有个人来救救他啊,怎么办?
梅浅芳叹息,正想将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小伙子推出车厢,就听到他尊贵的马夫老郭喊了声“住手”。
他条件反射地住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
马夫老郭张开双臂,拦住了手执马鞭一路追打着来的成雪融。
梅浅芳这才知道,尊贵的马夫老郭不是叫他住手。
他连踹带推的,立刻将脚边一直呜呜呜哭着的小伙子推了出去,不敢探头,只透过帘缝,准备小小地看一下热闹。
“这是……”
成雪融抬头四望,见到插在马车顶上的旗帜后,对着马夫老郭做了个福。
“原来是初蕾戏班的,阿叔别误会,幼弟顽劣,奴家只是稍作管教,请让让,让奴家把幼弟带走,莫耽误了各位的行程。”
乌伽什坐在黄泥地上,听了这话,立刻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双臂及前胸后背上几条带血的鞭痕,哭着说:“她不是我姐姐,我不是她弟弟,她打我!”
成雪融脸一绷,冷声喝道:“十五!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就不是你姐姐了?你怀里抱着的,那可是咱爹的骨灰!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过来!”
乌伽什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朝成雪融身后张望。
马夫老郭便也跟着望了望。
果不其然,后边有功夫的丫鬟、家丁正在混战,家丁要走、丫鬟要拦,打成一团,让人心安。
“你们到底是不是姐弟?”
马夫老郭佯装了一脸的正气问:“这位小公子,刚才你明明喊着说你阿姐要打死你,怎么这会儿又说她不是你姐姐?”
乌伽什一愣,嘴巴微张看着马夫老郭,完了又望向成雪融,眼神慌乱,带着点求救的意味。
“哼,这臭小子!”
成雪融立刻掩饰补救,“他从小就是这样的忘恩负义,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在外经商,我既是家中长姐,自然要管教幼弟,可这弟弟实在顽劣,每回我一说他、一打他,他就说不是我弟弟,存心要让别人以为是我拐了他,天天虐待他一样。”
乌伽什听了,立刻掩饰附和,“对对对,我忘恩负义,阿姐打我是对的,我胡说是我不对!”
马夫老郭心想,这女匪头演起戏来倒真是天衣无缝,就是这男匪头不行,说话不过三句就要露馅。
大概那女匪头也是这么想的,怕再说下去引人起疑,便无奈地叹气,“罢了,真是丢人现眼,十五快过来吧,姐姐保证不打你了,好吧?”
乌伽什却是摇头,更加抱紧了怀里的骨灰坛。
“你这做姐姐的,忒狠心了!”
马夫老郭的正气持续加力,“畜生皮糙肉厚,俺赶马都舍不得用马鞭使劲儿抽,这是你亲弟弟,你咋就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这个……”成雪融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阿叔你这……你这是少见多怪了,我们家的家规就是严,自小爹爹就是用马鞭打的我们,我们……我们挨马鞭挨习惯了。”
“不习惯!不习惯!”
乌伽什仿佛是真被打惨了,听了马鞭两字,身上鞭痕火辣辣地又痛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趴在车辕上不走了。
“阿叔,你们是给人唱戏的戏班子,对不对?”他问,但脸埋在双臂间,声音听起来瓮瓮的。
“你们要去哪?要我说,你们哪也不要去了,送我回家吧,我爹死了,我正打算请个戏班子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唱上半年,你们不愁没生意。”
“十五!”成雪融一声厉喝。
马夫老郭被喝得虬髯一抖。
偷偷摸摸地跟踪算什么回事呢?
光明正大地把几个反贼控制在自己的队伍里,才是上上之策呀!
马夫老郭有仰天大笑三百声的冲动。
成雪融的脸黑了又黑,咬牙切齿说:“十五!你个败家子!你知道请一个戏班子唱一晚上戏要多少钱吗?你想把爹爹辛辛苦苦攒的钱都给败光了吗?”
乌伽什继续趴着,头也不抬、毫无感情地背诵道:“咱家有十八间米铺、十五间布坊、八间酒楼、四间客栈,还有良田百亩、桑园千顷,别说是请一个戏班子来唱半年的戏,就算是请三个戏班子来唱三年,也不成问题。”
成雪融:“……”
马夫老郭终于忍不住了,掩嘴,清了清嗓。
笑死人了,这男匪头牛皮吹得太大了!
十八间米铺、十五间布坊、八间酒楼、四间客栈,还有良田百亩、桑园千顷,您有这么大的家业,为什么扶灵回乡的队伍只有区区六个人?
但这会儿,马夫老郭也不敢拆穿了,反而装出一副“见着了大客户,口水快要流一地”的模样。
涎笑着说:“啊,真的呀!公子您……您家业这么大呢?那,那您等等,小的去问问班主,问问班主接不接这生意,好不好?”
“好。”乌伽什这才抬头,去迎马夫老郭的眼光。
恰在这时,属于乌伽什阵营的江离、当归边打边走,走回来了,刚好听到马夫老郭和乌伽什之间这段短短的对话,立刻便接话说了。
“班主在哪?我随你前去拜会。”当归道。
“这个……公子原谅,这个不合适呢。”
马夫老郭指了指门窗紧闭的马车车厢,“国丧,没生意,可底下几十口人吃喝拉撒一样不能少,坐吃山空啊,俺家梅班主就急呀,一急就给急出毛病了,这会儿不敢见风,正躲车里呢。”
“哦——那你劝劝你们班主,别急了,我们这儿有的是钱。”
“是,是。”马夫老郭点头哈腰应了,又反应了过来,问:“这位小哥,容小的再问一句,现在是国丧呀,上边都说了禁歌禁舞,您老家是哪里呀?能唱戏吗?不会是忽悠俺们的吧?”
“不会,不会!”
当归一叠连声地保证:“我们家在沛宁府,就是建元新帝的地盘,那里没有国丧,只有建国喜事,你们去了,正好天天有活儿接。”
“建……建元新帝?”
马夫老郭心内气愤、面上惶恐,“亲王造反,那里兵荒马乱的,俺……俺不敢去。”
“新帝仁义,又不会伤害我们这些弱小百姓,有什么好怕的。对我们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都没关系,只要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就是好皇帝,是不是?”
胡说八道!
对于成雪融教的这段现代语录,马夫老郭在心里骂破了天,但面上还是不得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手舞足蹈着钻进了身后的车厢。
“妖言惑众!等把他们拿下了,我要将他们军法处置!”
马夫老郭怒瞪着梅浅芳,仿佛梅浅芳才是那个妖言惑众的人。
梅浅芳登时额头冒冷汗,双颊现白花。
“不错,这副德行,很像病了。去,收留了他们,接了他们的生意,跟他们去沛宁府。”
“嗯,嗯……”
“嗯什么嗯,快去啊!”
马夫老郭气冲冲地往车厢里一躺,胸膛剧烈起伏着,明显是气得不轻了。
梅浅芳也不想再和这罗刹呆一起了,颤颤巍巍地爬出了车厢,逮着刚才那个钻进他车厢求救的小少年问:“这位公子,你说你要请我们去沛宁府唱戏?”
乌伽什不知何时已经和成雪融站到了一起,两方明显是谈好了,此刻站在一起亲亲和和的,仿佛刚才那顿毒打、哭诉全是假的。
乌伽什抱着包着骨灰坛的包袱不说话,成雪融便作福言道:“您是班主?您行行好,随我们走吧。”
“嗯。”梅浅芳二话不说点头了。
“我们也有两辆马车,这就去赶过来,并入您的队伍吧。”
“嗯。”梅浅芳二话不说又点头了。
这看着,不像是个主事的人,倒像是个听吩咐的,什么都应。
忽然,车厢里发出了两声清咳。
坏了,尊贵的马夫老郭要发飙了!
梅浅芳心一跳,马上将自己与对方仅有的四句对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明白了。
赶忙亡羊补牢式地问:“这位姑娘,沛宁府既然成了帝都,自然是太平的,只是这一路过去恐怕不大好对付,您可有什么法子能带领我们深入两沅地区?”
“哪要什么法子?咱辛苦点走山路,不走官道不过城,只需绕远点,多走几天,就能免了各城官兵层层盘查,顺利到达沛宁府。”
梅浅芳深以为然地点头。
车厢内马夫老郭恍然醒悟地点头。
原来这帮反贼找上门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开始,是那男匪头怕女匪头打骂抢杀,往人堆里钻,想寻求庇护;
后来则是两人达成一致意见了,要拐了这初蕾戏班,一路掩护着他们往沛宁府去。
计谋确实无双,可惜遇到了假戏班。
听着那丫鬟、家丁去赶了马车过来,一个个排着队跟梅浅芳说谢谢的声音,马夫老郭乐得,简直是睡着了都能笑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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