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林被成雪融一番连珠炮轰得灰头土脸,甚是狼狈,又“我我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一句整话来,唯有反问道:“难不成公主殿下您更盼着忠亲王他夺位造反?”
“不,我不希望我的国家出现任何内乱,我只是在告诉你,董志林,你应该效忠的不是皇帝,不是太子,也不是忠亲王,而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谁更将百姓放在心里,谁更能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谁更能为百姓带来安全感、幸福感,你就应该效忠谁。”
“对百姓而言,那个坐在高高龙椅之上的人,他是子承父业也好,兄终弟及也罢,哪怕是个夺位造反的,甚至于他都不是个姓成的,对百姓而言,没有任何关系,你懂吗?”
不是不懂,而是从未想过,因而十分震撼。
董志林愣在当下,久久不能言语。
“可这样……这样岂不就是不仁不义?”终于,他问。
“仁?义?”成雪融反问。
“什么是仁?什么是义?”成雪融再问。
然后,字正腔圆回答他:“我告诉你董志林,心存百姓,顺应时代,将最懂得治理国家的人推上皇位,最大可能地减少内乱消耗,最大程度地提升国家实力,实现全民族所有百姓富足安乐的生活,这才是大仁,这才是大义。”
“微臣……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了。”
大仁、大义的道理,董志林是真懂了,但效忠太子几乎是写进他基因里的事,区区一席话并不能令他改变,他明白的,是成雪融打定主意要持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了,因而她看着成雪融的眼神渐渐冷却,隐隐地还带上了疏离与敌意。
又转向乔佚,问道:“公主殿下心存大仁大义,自然不屑与我等世俗之人为伍,那么,小侯爷呢?太子殿下确实平庸,但必是仁君无疑,若有一天,忠亲王反了,小侯爷是站队太子,还是站队王爷?”
“哦,我也明白了!”成雪融抢先一步,挡在乔佚面前,道:“原来董志林你来找小侯爷,是为了确定小侯爷的立场。”
“是。”董志林爽快认了。
“这事儿,愚忠的董侍郎您可就别烦了。”成雪融抬起下巴一笑,脆声答道:“小侯爷是本公主亲选的驸马,这事本公主可以做主,就让本公主回答你吧,本公主的驸马,中立!”
“中立?”董志林一愣。
望向乔佚,也不见乔佚有什么反对的意思,反而在他那张似乎根本不会笑的脸上,透过那双褐色的眼,看到了流转其中的淡淡笑意,浓浓激赏。
董志林心道一声坏了。
镇北侯爷先是拜倒在公主殿下的超短裙下,现在又被公主殿下一番大仁大义给折服了,那可叫他如何争取?
成雪融道:“总之,忠皇叔和太子哥哥爱怎么争龙椅就怎么争龙椅,至于我和驸马嘛,我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做夫妻!”
“夫妻?”董志林嗤笑反问:“殿下以为,若这天下叫忠亲王搅乱了,殿下和驸马还做得成夫妻吗?”
成雪融一听这话,果然神色转黯。
董志林心想原来如此,公主殿下从小就慵懒好玩,唯独在乔佚的的事上十足用心、十分坚韧,看来用婚事来诱哄她才是对的。
谁知她轻叹过后并无回心转意,反而伤感地反问他:“那你以为,在眼下这看似歌舞升平的盛世之下,本公主和驸马,就做得成夫妻了?”
“啊?”董志林又听得愣住了。
成雪融却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董志林身上了,她转向乔佚说道:“无双,刚才董侍郎不是说,他还要赶去跟忠皇叔的巡察队伍会合吗?那就别留他了,好酒好菜招待他吃饱喝足,就叫他快点走吧。”
“好。”乔佚应道,立刻对董志林做了个请的手势,“董侍郎,这边请。”
董志林:“……”
这还没完婚呢,小侯爷就成了妻管严,从头到尾话都不说,日后要真做了驸马,岂不让公主殿下给骑得死死的?
这可叫他怎么拐那三十万乔家军去打忠亲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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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不急着回京,反正陶氏母女的挑战书下来了,先晾她们几天也无妨。
他们在董志林离开后,去了军营附近一个叫白水塘的村庄。
“无双,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一进村,成雪融便问。
乔佚并无即刻回答,似是斟酌了一下,才道:“刚和我爹相认那会儿,他有说起过白水塘这个地方,那时候他说,要带我回家。所以我想,这里应该是我爹、我娘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你爹?”成雪融又惊又喜。
她确定她没有记错,这就是她第一次从乔佚嘴里听到“我爹”这个称呼。
她虽然不清楚,但她确定,他的心在原生家庭那里受过伤,过去他对乔桓疏远冷淡,全是因为他的伤一直在痛着。
如今,他能改口喊乔桓一声爹,可见他的伤已经痊愈了。
这不仅是乔桓的幸运,这更是乔佚的幸运。
“以前,我对我爹有些误会。”乔佚低声而缓慢地说道:“好在,现在误会都解开了。”
“是因为,拾遗蛊?”
“嗯。”乔佚点头应了,见迎面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便上前执礼问道:“请问这位大娘,可认识一位叫白士兰的西域女子?”
“不认识。”大娘摆摆手,走了。
乔佚继续往前,专程问了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却都说不认识白士兰,终于,问到了一个姓万的的老大爷那里,那老大爷捋着花白的山羊须,眯眼望着天边的云,喃喃自语道:“白士兰?姓白的,西域来的?”
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用力揉揉浑浊的眼,将乔佚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啊一声,惊喜嚷道:“你……你是兰娘家的小子!”
“兰娘?”乔佚并不知道自己的娘曾用过如此本土又市井的名字,一愣后才应道:“是,我是兰娘的儿子。请问万大爷,当年我爹和我娘住的小院,现在还在吗?能否请万大爷帮忙带个路?”
“小院啊,在,肯定在啊!来来来,跟我来。”万大爷步伐不大,却迈得挺快,蹭蹭蹭带着成、乔二人穿街过巷。
“哎呀我说年轻人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跟着你爹回来看看啊?”万大爷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乔佚。
乔佚不答,反倒哦了一声,问:“我爹他经常回来么?”
“经常回来呀。当年啊,你娘带着你回了西域,你爹回来就找不到你们娘俩,于是他就把你们家那座小院买了下来,十天半个月的,就回来看看、住几天,说是要等你和你娘回家。你爹这一等啊,就等了十几年,后来几年可能是不等了,就再没来过了。”
“唉,我说年轻人啊,那西域真有那么好吗?我记得你娘说过,她是个孤女,已经没有家了,既然她在这边遇着你爹那么好的人,她当初还带着你跑回西域做什么呀?做什么一去就不回来了,害你爹等你们等十几年?”
“我娘说,她是带着我回西域去了?”
“怎么,你们不是回西域吗?”万大爷惊讶问道:“那年你家来了很多人,有几个华族的男人,其他的都是西域姑娘,他们走、你娘带着你也跟着走,那不是回西域,是去哪?”
乔佚摇摇头,心知万大爷是误会了,只答道:“我不知道,我生了场病,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哦,那你娘呢?你娘回来了没?见着你爹没?”万大爷问。
“我娘……”乔佚抿抿唇,答道:“我娘很早就死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又跟我爹失散,所以这些年才一直没有回来。”
“死了?”万大爷脚步一顿,诧异又惋惜,就拉住了乔佚的手,叹道:“你娘死了呀?可惜,可惜了呀,你娘那么水灵的一个人……唉,你娘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怜你爹了,可怜哪……”
乔佚向来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但看万大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也是不忍,便由他拉着手,问道:“请问大爷,我家小院在哪,到了吗?”
“到了,到了。”万大爷这才放开乔佚的手,抹了把泪,又指着小巷转角的一座农家小院,“就是那儿,锁着门的,哦,你带钥匙了吗?”
“带了。”乔佚再次行礼谢过,道:“有劳万大爷,那我先进去看看了。”
“嗯,去吧,去吧。”万大爷说完,转身离开了。
乔佚从袖口抖出一把短匕,直接把锁撬了。
他走进去,环目四顾,一脸茫然。
“你记得这里吗?”成雪融问。
乔佚摇摇头,“我娘带着我从这儿的离开的时候,我或许还不满一岁,因此我全无印象。”
“嗯,那我们快进屋看看。”知道他有些情怯,成雪融却佯装不察,故作好奇地挽着他手,拉着他走进了屋里。
屋内还保留着许多生活过的痕迹。
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成双的荞麦枕、成对的素面被,炕头上还放着一个针线篮,里边放着做了一半的虎头鞋。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蒙着厚厚的灰,同时也浸润着乔桓对白士兰浓浓的思念。
成雪融看着,觉得十分心酸,忽然就想起在现代那世看过的一句话。
“你爹在回忆里等你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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