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宿在六合记。
成雪融有心,坚持陪着乌伽什守灵守了半夜,又仗义,见乌伽什哭也陪着哭了一回,到房间躺下时已经快到五更了,又困又累,一碰着枕头就睡了。
其时天色将亮未亮,正是最好眠的时候。
金银花、夏枯草却来扰她清梦。
“主子?主子?不好了,江离、当归在街市上和人打起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成雪融一激灵,醒了过来。
“快,洗漱,易容,我去看看。”
他们以仡濮族人身份一路高调入京,百里云帆肯定已经注意到了,昨晚难得太平,今天街市“这茬儿”估计就不容易平了。
她匆匆忙忙就要赶出去,却在六合记后院门口让乌伽什给拦住了。
“阿傩,这一大早的你要去哪?”乌伽什问。
他在灵堂守了一整夜,正哈欠连天打算回房睡觉,不巧见到成雪融要出门,立刻就跟上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还是回房补觉吧。”
“不行!族长大人叫我要寸步不离跟着你。”
寸步不离?
成雪融回想了一下,这一路从西南回京,除了一些男女有别不方便的事情外,他好像还真是寸步不离跟着她啊。
“族长大人的这个命令不现实,十五你应该忘了它。”成雪融道:“你我男女有别,难道我如厕、沐浴、换衣裳,你也跟着?”
“那我不跟。可是阿傩,你现在出门,是要去如厕、沐浴、换衣裳吗?”乌伽什一脸天真地问她。
她:“……”
“那你跟着来吧。”成雪融又一次被无邪打败了,心想,此一去说不定就是要对付你们仡濮族的人,带上你或许有用。
她领着三人匆匆赶到街市,拨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着的百姓,赫然发现和江离、当归二人对峙着的竟是老熟人!
是跟在乔佚身边的那两员参将,依稀记得,一个姓杜,一个姓蔡。
这一边江离一见了她,立即趾高气昂了,道:“哼哼,我家主事大哥来了,看你二人还怎么嚣张!”
另一边当归一见了她,立即痛心疾首了,道:“呜呜,大哥你瞧瞧这是你最喜欢的糕,全糟蹋了!”
江离、当归这一对杀手界的泥石流再次联袂,成雪融知道有好戏了,即刻问:“是哪两个不长眼的,说!”
两人蹭蹭蹭跑到她身边来,一个偷偷对着她左耳说:“六合记外有人守着。”一个偷偷对着她右耳说:“百姓之中混有高手。”
然后两人才支起身体,一脸愤慨面向那两个不长眼的。
“是他们!”
“我们两个打着盹儿在韵锦记候了一个多时辰才买来的糕!”
“他们两个无法无天在市场口一跑马就给我撞没了!”
“不但撞翻我们的糕,还差点撞死我们的人!”
“他们倒好,就说了一句对不住,只扔了两个臭钱,就想一走了之,门都没有!”
“对,门都没有!”
江离、当归说得那个是声情并茂啊手舞足蹈,一人一手还握了一个大银元,一个足有二两重,晃得成雪融眼睛生疼。
成雪融揉揉眼,问:“就是这两臭钱?”
“对,就是这两臭钱!”江离、当归异口同声、声如洪钟,答。
哎哟我的乖乖,这两臭钱要拿去韵锦记都能买二百屉的糕了!
她拍拍小心肝,定了定惊,一脸的正义凛然。
正当那两个街市纵马的当事人以及一众吃瓜百姓都以为她将要开口主持公道时。
她捧心,高呼一声“哎呀我的糕”,扑到了地上。
“啊,这就是那远近驰名、驰名海外的鎏京韵锦记的糕?”
“啊,我千里迢迢、从南到北,为的就是想吃一口韵锦记的糕!”
“啊,我的梦中情人云片糕!啊,我的心中最爱千层酥!还有我的初恋,我的宝贝,我的朱砂痣,我的白月光……”
众人石化。
那两个纵马肇事者迅速地从石化状态中调整过来,一个上前自报家门:“在下杜威,这是兄弟蔡勇,我二人因有急事,纵马过街是我等过错,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另一个财大气粗,又从袖袋里抖出两个大银元来,低声下气,“小小赔礼,聊表歉意。只是我等还有急事,实在不能多留,这就告辞。”
成雪融趴在地上就接了那两大银元,敲敲、咬咬,觉得是真的了,立刻咧开嘴笑了,爬起来道:“啊,原来是误会啊,失礼失礼。”
吃瓜百姓中响起一片嘲讽、嗤笑之声。
这见钱眼开、势利无.耻的人啊。
杜威、蔡勇看成雪融的神色也充满了鄙夷,但仍是抱着一个息事宁人的态度,应道:“多谢阁下体谅,那我二人先行一步。”
“别急着走呀。”成雪融张臂拦住两人,笑嘻嘻道:“子曾经曰过,不打不相识,打了就认识。现在咱打过了、认识了,是朋友了,来,约一下,咱约一下。”
她一边把银元揣进怀兜,一边说道:“我这人啊,不爱金子爱美食、不重银子重朋友,所以咱必须约!”
“但约之前,咱得分头行事。”她高举着半吊钱在杜威眼前,“来,麻烦二位去韵锦记买糕,三十八种糕一样买三块就好,我呢在府中备茶酒,一会儿咱哥儿仨就品茗吃糕点、把酒尽欢言,怎么样?”
好一个迫不及待收银元、虚情假意交朋友、睚眦必报让买糕啊!
杜威的脸已经黑了:“什么怎么样!我说了我还有急事!”
蔡勇的脸也已经黑了:“你想怎么样?你这是故意刁难!”
“刁难?我这明明是要化干戈为玉帛,要请你们喝茶、喝酒、吃糕点,怎么就成故意刁难了?”成雪融对着吃瓜百姓无辜摊手。
吃瓜百姓中又响起一片嘲讽、嗤笑之声。
“这样,十五你来。”
她喊了乌伽什来,偷偷附在他耳边说:“那是自己人,你放点蛊,不伤性命的,别让他们走。”
然后才指指杜威、蔡勇,扬声道:“十五,你陪咱这两位新朋友走一趟韵锦记吧。”
“哦。”乌伽什应,听说这是自己人,就自来江离勾着杜威、蔡勇二人肩膀问道:“韵锦记在哪?带我去看看。”
杜威、蔡勇二人一震臂,乌伽什蹭蹭蹭就被甩开了。
然后,二人脸色一变,抱着肚子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吃瓜百姓都慌了,跑的跑、叫的叫,留下的几个贼眉鼠眼的,躲在一边看热闹。
“哇,十五,你下手有点狠啊。”成雪融说着,有点愧疚。
“……”乌伽什听着,也有点愧疚。
“他们想看的戏都给他们演了,行了,咱收场!”
成雪融佯装慌乱,推着乌伽什出去,嚷道:“快,十五!二位朋友突犯急病,你去看看怎么样了!”
乌伽什就要上前。
这时,传来沉沉一声,慢!
“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乔佚问,着一身宝蓝色窄袖锦衣,护在杜威、蔡勇面前,稳如泰山。
泰山崩于前,可以不变sè,美男立于前,没法不好sè。
成雪融愣住。
杜威、蔡勇二人已疼得冷汗沁沁,断断续续道:“大帅,你从宫里出来了……他们不知使了什么……什么手段,末将……”
“大帅?”成雪融佯装惊讶高呼了一声,立刻堆起一脸谄媚讨好的笑,“啊,大帅,不知您是哪位大帅?”
那位大帅高冷着,不说话。
成雪融左看看大帅,右看看大帅,又啊了一声,“深目高鼻异域风,原来是公主的准驸马爷,乔大帅啊!”
“大帅莫慌,二位参将就是犯病了,我弟弟懂医,我就这让他去给二位参将看看。”成雪融说着,推了乌伽什出去,乌伽什也没做什么,就是伸手扶了他们起来。
他们就不痛了,站得稳稳的泰山一样。
“这就……没事了?”杜威、蔡勇面面相觑。
“阁下好手段。”乔佚不阴不阳对成雪融拱了拱手,“看阁下衣饰,似乎并非我华族人士?”
“在下乌布昂,自西南行省而来,西南多外族,林林总总数十个,想必说了大帅您也不知道,便不说了罢。”
成雪融三言两语绕过乔佚的问题,又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大帅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对大帅仰慕已久,不知可有荣幸,能请大帅到……到上杨楼一品佳肴、共赏美酒?”
乔佚冷着脸不答,反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糕问道:“这些,真是阁下的梦中情人、心中最爱?是阁下的初恋、宝贝、朱砂痣、白月光?”
成雪融:“……”
暗地里闷得要死,怎么演起戏来这么骚?
她心虚地笑,“不是,不是……怎么会呢?”
乔佚又问:“要赔?”
“不用赔,不用赔!”她把揣进怀里的两个大银元拿了出来,把江离、当归手里握着的银元也抢了,一并还给杜威、蔡勇。
杜威、蔡勇看着他家大帅一脸崇拜。
他家大帅看也不看,扔下一句“那好,多谢,告辞。”就转身走了。
留下成雪融呆呆站在原地。
金银花、夏枯草晃她,问:“主子,您昨夜没怎么睡,累了吧?回去歇会儿?”
她家主子双眼失神,还盯着乔佚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狂拽帅气吊炸天,冷艳高贵我喜欢。”
金银花、夏枯草:“……”
“快!备礼!”成雪融高声吩咐道:“我要去镇北侯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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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访小侯爷,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