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佚离开后不久,梁师赞便嫁给了太子,成了东宫太子妃。
再一年,皇长孙呱呱落地,成淮帝很是欢喜,亲自赐名韫玉,取自“石韫玉而山辉”,还笑呵呵对太子、太子妃说:“它还有下一句,叫‘水怀珠而川媚’。你二人要多多努力,好让朕能早日抱上怀珠乖孙。”
二人应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成淮帝哈哈大笑,心想,年轻人脸皮果然薄。
转头,便问他脸皮一向厚的女儿:“融融啊,你也到了碧玉年华,怎么样,可有看上哪家公子哥儿的,父皇给你赐婚。”
“哼,明知故问!”即便对着一国皇帝,成雪融也是毫不客气地,嘴一嘟便道:“父皇,融融喜欢乔侯爷家的世子,但是融融不要您赐婚,以天家威严压人,可不是融融的作风,融融要自己把驸马追到手。”
“哟,那可不好追呀!”郭皇后在一旁听得笑了,道:“听说,那乔佚流落民间时吃了许多苦,因此性子冷、脾气硬,融融啊,母后怕你要受委屈呢。”
“不怕不怕,我会加油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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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依着沉鱼、落雁看,公主殿下这油加得,有点隐晦了些。
乔世子不在京这一年多,公主殿下隔三差五地就往镇北侯府跑,像亲孙女一样地侍奉着乔老夫人,顺便再跟侯府里的一众下人混了个十分熟,可您亲手缝制的锦袍……
——咳咳,好吧,您就缝了个盘扣还缝错了最后是奴婢们帮您代了针。
还有您洗手炖煮的羹汤……
——咳咳,好吧,您就在一边指导还属于瞎指导最后又是奴婢们帮您掌了勺。
可不管怎么样,您以一国公主之尊,又是灯下执针线、又是洗手做羹汤的,心意珍贵啊,无论如何得让乔世子知道,对不对?
您为什么要把那亵衣、把那锦袍,把那卤牛肉、把那云香糕,还有还有,把那阮嬷嬷给您做的,您最爱最爱的蘑菇酱,统统记到乔老夫人名下,傻乎乎地自己倒没一点儿功劳了?
总之,殿下啊,您卯着劲儿只顾着加油,奴婢们却为您担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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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在公主加油、奴婢担忧中,又过了一年。
这一日,成雪融起来,提了一坛子蘑菇酱又要出宫去镇北侯府,却在宫门口让董志林给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微臣奉圣旨,特意在这候着您,且容微臣送您回宫,可好?”
“不好。”成雪融道:“我要出宫,我要去镇北侯府,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管我。”
“可是,殿下,”董志林态度坚决,拱手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为什么?”成雪融问:“我又不是第一次去镇北侯府,父皇、母后还有太子哥哥都不爱管我的。”
忽然,她又压低了声音说:“哦,本公主知道了,定是董志林你在父皇面前乱嚼舌根子,存心要离间本公主和父皇还有太子哥哥的感情,是不是?”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董志林让这话给吓得连忙跪倒,忽然听得成雪融哈哈大笑,即时明白了,无奈道:“唉,殿下您啊,快把微臣吓死了。”
“玩玩嘛,我还信不过你吗?”成雪融说,心想,你为了太子,连心上人都让出去了,我又怎么会怀疑你。
又问:“你倒是说说,父皇为什么不让我去侯府?”
“那自然是为了殿下您好。”董志林道:“侯府有丧,皇上怕您去了,会惹上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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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史》载,荣兴一十七年,大成朝第二代镇北侯夫人钱氏寿终正寝,享年七十有六。
按大成丁忧律法,父母丧,需去官。但其子乔桓,即第三代镇北侯,不仅自请解除官职,更要求让出侯爵之位,一心回乡,为母守制。
成淮帝准其所奏,令其子乔佚承爵为候,并以武将论之。按律法,武将丁忧不必解除官职,享丧假七七四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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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雪融偷偷跟着颁旨的黄门太监一同去镇北侯府时,正是侯府发丧的第二天。
龚管家见了她来,吃了一大惊。
侯府发丧当日,成淮帝便下了命令,不许成雪融再出宫。这明显就是不许成雪融再到侯府来的意思。
谁知道,这小祖宗竟扮作太监偷偷来了,还这么眼肿肿、鼻红红的,看了怎不叫人又吃惊又感动。
“殿下,您来得正好,老奴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找您呢。”龚管家记着正事、忘了尊卑,拽着成雪融就往后院跑,“听老奴那口子说,老夫人去之前,给您留了东西,您来看看。”
龚管家的那口子,就是龚姑姑,自小服侍在乔老夫人身边的,成雪融在侯府混了两年,跟龚姑姑是混得最熟的。
成雪融一进后院,便见龚姑姑扑了过来,跪在她脚边,“殿下,您可算来了,老奴身负老夫人重托,却听说皇上下令不许您出宫,老奴就怕来不及啊。”
“什么重托?什么来不及?”成雪融问。
“殿下,请随老奴来。”龚姑姑将成雪融带进乔老夫人生前房间,从檀木柜子里拿出一块锦帕来,塞进成雪融手里。
成雪融展开来,乃是一支紫玉簪,玉质澄明透亮,簪子一体成型,簪头浑圆,雕了一朵含苞待放的丁香花苞。
紫玉本就难得,再加上这个成色,还这么奢侈整玉雕琢,说这簪子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这个叫紫玉丁香簪。”龚姑姑解释说:“是老夫人与老侯爷成婚时,太老夫人传给她的。原是要在侯爷大婚时再传给侯爷夫人的,但是……唉……”
这么说来,这紫玉丁香簪不但价值连城,还意义非凡,竟是乔家嫡媳的代表。
“那天夜里,老夫人像是预知了什么,忽然拿了这簪子出来,跟老奴说,下次殿下您来,她就要把这簪子给您。谁知道,当天夜里,老夫人就……就……”
“龚姑姑别哭,我都没哭呢,我可是连老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的。”成雪融宽慰着龚姑姑,是没哭,但双眼浮肿,分明是已经哭过了。
“殿下有心,老夫人在时常说,这两年有公主殿下常来陪她,是她的福气,她总说,她这一辈子也就是看着光鲜,实际过得还不如民间寻常老婆子快活,多得有殿下,她才体会到一些儿孙绕膝的快乐。”
龚姑姑说着,对成雪融深深一拜,道:“老奴代老夫人叩谢公主殿下。”
成雪融立刻搀了她起来。
“可是,殿下,恕老奴多嘴,老奴想问问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什么有何打算?”
“也就是老夫人生前一直担心着的事,”龚姑姑答:“世子爷……哦,不,现在是小侯爷了,小侯爷丁忧,三年内不得成婚,可再过三年,殿下您就二十岁了。”
古人成婚早,男子十四算成年,女子十五可嫁人,熬到二十岁,娃都好几个了。
但在成雪融看来,都太早。
可成淮帝不会觉得早啊!
原本她天天往侯府跑,成淮帝都不管她的,一听说侯府发丧,立刻就干涉她的自由。
很明显,成淮帝一开始是愿意乔佚做驸马的,见成雪融搞不定乔佚,甚至还动过赐婚的念头,可现在乔佚一丁忧,成淮帝就改变主意了,他所考虑的,正是成雪融的年纪。
“年纪不成问题啊。”成雪融嘀咕着,觉得自己其实还有一万种手段可以或哄住、或吓住成淮帝,便将信物紫玉丁香簪揣进怀兜里,信心十足地说道:“龚姑姑尽管放心,这簪子本公主收了,第四代镇北侯夫人的宝座,必定是本公主的股下之物。”
“好,好,那老奴就放心了。”
“对了,世子爷他……哦,不,小侯爷他什么时候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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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佚到京那日,成雪融又偷偷混出了宫。还是候在城门口,翘首盼着乔佚归来。
一别两年,再次见到心上人策马驰骋的身影,成雪融再不像当年那般栽倒在地了,实际上,她连现身都没有,一直隐在街角。
“殿下,您盼了小侯爷两年,等了小侯爷两个时辰,终于小侯爷回来,您怎么不去见他?”跟着出来的沉鱼不解问。
成雪融摇了摇头,眼神跟随着乔佚的身影,贪婪地注视着他。
其实,她有些怕。
她又没有金钟罩,又不会铁布衫,并不是刀枪不入,更不是百毒不侵。
本来他就对她不冷不热的,现下再摊上丁忧的事,要是他拿这个来直接拒绝她,她还不得哭死?
算了,就做一回鸵鸟吧。
成雪融道:“回太子府吧,别让梁姐姐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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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番五次偷混出宫,都是梁师赞在帮她打掩护,梁师赞作为她嫂嫂,在她被禁止出宫时,一日两趟入宫去看望她,倒也说得过去。
但她不敢去镇北侯府,千辛万苦出宫也只是呆在太子府而已,太没意思了,就这样偷跑出宫两趟后,成雪融就不想折腾了。
她在凝雨殿里装死,不肯见皇帝、不肯见皇后,每日巴巴地差人去打听镇北侯府的消息,听完又泪汪汪地暗骂某人太无情。
竟然!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过她成雪融,一!个!字!
终于,憋不住了。
她又给梁师赞送信,请梁师赞来带她出宫。
出了宫,直奔镇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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