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子爷仪表出众,谈吐不凡,依小弟看,方才宴席之中,除太子殿下外,可无人能与余世子爷相比了。”
被簇拥着的,是余万杭,围在他身边大放彩虹屁的,则是几个不知名的官家子弟。
乔佚瞧那几个官家子弟有些眼熟,想起方才宴席之上,这几人结伴给他敬过酒,哦,貌似也说他“仪表出众,谈吐不凡”了。
什么仪表出众,他身体里那一半西域血统带给他的,明明是来自华族人数不尽的鄙夷与轻视。
更何况,他在席上来来去去就说了一句“在下乔佚”,哪里谈吐不凡了?
“谬赞,谬赞。”余万杭嘴上客气着,但神色骄矜,分明甚是得意。
“方才太子殿下遣了董侍郎到我房中去,亲自为我更衣,还说了许多交心的话,唉——”他拱手遥敬,道:“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实是我等为臣者的福气啊。”
余万杭这么一说,乔佚立刻便懂了。
原来,成雪融跟董志林、梁师赞那一番眉来眼去,竟是做下了如此巧妙的安排。
她凭借公主之尊,肆无忌惮恶整余万杭,事后再让董志林亲去,以太子殿下之名,又是服侍更衣,又是交心深谈的,趁机收服。
想必,梁师赞也“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去了余万棠房中,做了相似的事。
杜仲说得对,她是可惜了,没生做男儿,若生做男儿,凭她那过人的手段与心思,定能做大成朝下一位圣君。
“太子殿下仁德宽厚,确是我等之福,只是……”其中一个着骚包月白色锦衣的男子应声,一脸的失望,频频摇头,“那公主殿下却……”
他身侧一名紫檀色锦衣男子接口便说:“皇上只此一位公主,从小就当眼珠子一般宠爱着,性子自然就活泼些。”
“是啊,公主殿下可是自小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的,太子殿下待她非同一般。”
“她虽非正宫皇后所出,但自小养在皇后宫中,身份地位与嫡公主无异。”
其他人亦纷纷附和。
天家子女尊崇非凡,他们就算要背后议论,也只能违心,只挑些好的来说。
但余万杭毕竟才刚吃了成雪融一顿整治,听了这些,脸上的笑便微微有些垮了。
“公主殿下纯真可爱,说来说去,还是那镇北侯世子不知好歹。”又有人道,分明是摸着了余万杭的心理。
其余人就像是得了启发一般,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就声讨起乔佚来。
“瞧他长的那副妖异的样儿,哪有丝毫男子汉的气概?”
“公主殿下没见过异族人,乍一见他自然新奇,他也就是欺负公主殿下见的世面太少!”
“听说,他娘原是名西域舞女?”
“西域诸国皆是jiàn民,也只能做一些娼、jì、优、伶的jiàn业。”
“有其母必有其子,当年他娘就将镇北侯迷得晕头转向的,现下他也来迷公主殿下了。”
“哼,那西域舞女哪有那个能耐?也不想想,镇北侯认回了儿子,可有只言片语提到那舞女的?”
“这样说来倒也是啊,母凭子贵,既然封了儿子做世子,又怎么能不认儿子生母呢?”
“虽说出身卑jiàn了些,但好在死都死了,顺水推舟追封她个侯爷夫人,也算给世子长脸,是不是?”
“所以说啊,镇北侯心里压根儿就没那舞女半分地位。”
“可……不对呀,镇北侯这一生,可都没有娶妻纳妾呀!”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定是那西域舞女使了什么下jiàn手段,把乔侯爷给……”
说这话的,是个眼下乌青、脚步虚扶的人,一看就知是个常年浸yín酒sè的,满脑子污huì龌蹉,因此才说出这样的话,说着同时,他还伸出手掌,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众人哈哈大笑,其中又以余万杭笑得最响。
“既是如此,谁又知道那世子是不是个便宜货呢?”
“舞者以技、sè侍人,入幕之宾定然不少,当年不凭着儿子入主侯府,死了之后才让儿子认祖归宗,说不定啊……”
“说不定,什么认祖归宗都不过是一场欺骗,那个啊,就是个野.种!”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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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少帅,您……您在这都晒半天太阳了,怪热的,要不咱走吧?”杜仲问,心惊胆战地看着乔佚。
他家少帅性子冷,人也深沉,他跟了他家少帅好几年了,可从未见过他家少帅有这么怒形于色的时候。
“少……主子,不过一些不相干的人乱嚼舌根子,您实在不必往心里去。”杜仲想了想,说道:“您要不乐意听,今晚我叫上杜衡,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他们都灭了。”
“灭什么?”乔佚冷冷开口,“你当你还是江湖杀手?”
杜仲被噎了一下。
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过惯了,一下子换到这朝堂中来,还真觉得有点憋屈。
“还是当杀手痛快啊。”杜仲感叹道:“要不,请上天再把公主殿下派出来也行,公主殿下最护着主子您了,若有她出马……”
他斜眼,望向公主殿下歇息的那个亭子。
然后,啊了一声。
“主子!公主殿下真的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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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雪融心想,自己果真是醉了,听这帮混账胡言乱语了半天,竟然才醒悟过来,他们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当下火冒三丈。
她多么敬重的镇北侯啊,她魂牵梦萦,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巴不得含在嘴巴里的镇北侯世子啊!
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诋毁?
“混……混账,混……账!”她大着舌头,连声骂着,摇摇晃晃起了身,跌跌撞撞出了亭子,歪歪斜斜奔着那帮混账去了。
“敢说本公主驸马爷的……坏话,敢在背后诋毁……本公主的驸马爷,本公主瞧你们是……嫌命太长,嫌活得……太舒服了!”
她那一路过去,是风风火火、轰轰烈烈、骂骂咧咧、踉踉跄跄,众子弟们见着她,都大惊失色。
气得眼都红了,一副恨不得杀人解恨的样子,谁不怕呢?
她可是出了名的骄纵,无法无天,什么事儿都敢做,连皇上都头疼的。
她一扑过去,无论逮着谁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乱踢乱踹,“叫你们……多嘴!叫你们……八卦!本公主罩着的人……你们也敢惹,你们……找死!”
“什么男子汉……的气概?你有?”她抓住那个骚包公子,正是他诋毁乔佚长得妖异,不似男子。
成雪融狠狠赏了他一耳光,骂:“放屁!本公主的驸马爷……单枪匹马入敌营,单挑敌国……一十二员大将时,你他娘的……正窝在你.妈.怀里听睡前故事呢!”
“没……没这事儿……”那骚包公子跪了下去,也不知是在澄清自己没窝在他.妈.怀里听睡前故事,还是澄清自己没有多嘴八卦。
“还说本公主……没见过世面?”她又抓住了一个人,却是展颜一笑,一字一顿道:“此话中肯,本公主会将此话一字不差,转述父皇。”
“别……公主殿下饶命……”那人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不劳成雪融动手了,自己先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你!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堂堂镇北侯世子……的生母,也是你能提及的?”那人一被成雪融点名,立刻就跪了。
成雪融上前去,一顿拳打脚踢,“镇北侯爷的好,你们这帮……沙猪男永远不懂!”
“还……野.种!”成雪融恶狠狠盯住了余万杭,扑将过去就要揍他,他却闪身一避。
“公主殿下,您……您喝醉了,您听错了。”余万杭嚷道,心里已经吓得半死了,见成雪融一扑不成,又要过来抓他,连忙远远跑开了。
“你躲?你还……还敢躲?”成雪融怒火更盛,紧追不舍,“你还是……男人吗?有种,你……出来!”
“微臣……微臣知错……”知道成雪融生气,余万杭也不敢太忤逆她,果然站着没躲了。
但他毕竟是武将之后,有练一些粗浅功夫,当下左闪右避,完美地避开了成雪融的每一下拳脚。
忽然,他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半边身子也麻了,整个人无力地扑倒在地上。
成雪融紧跟着一脚就招呼到他脸上去。
“知错了……是吧?对本公主的教育……心服口服,服到……五体投地了,是吧?”其他人都算从犯,余万杭才是主犯,成雪融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余万杭身上去了。
她一边踢,一边骂,余万杭就一边滚,一边嚎。
可惜,自己手无寸铁,又酒后乏力,看那余万杭抱着脑袋滚得欢快、捏着嗓子嚎得尽兴的样儿,就知道自己这顿打实在太不给力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脚下咯嘣一响。
她竟踩到了一条长长的、带着刺儿的树杈,那树杈长得真合她心意,不但长短合适,较粗那头的刺儿还都被削了去。
这妥妥地就是一根教鞭啊!
成雪融捡起那教鞭,卯着劲儿,狠狠一鞭子就挥了下去。
“啊——”哀嚎冲天,这回儿是真肉痛了。
“饶命!公主饶命!殿下饶命!”余万杭喊,痛得龇牙咧嘴的,满地打滚的姿势看起来也有诚意多了。
“饶什么命,本公主……又不要你的命。”
“本公主只是……在教你……说话做事的道理。”
“你学得……挺认真……的嘛!”
刚开始口齿不清,还真是因为酒气上脑,这会儿结结巴巴,倒是因为抽人抽得太狠,气喘吁吁了。
她可是连洪荒之力都使上了,也不骂了,省着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于是,树荫下,碧湖边,回荡着的就只有余万杭杀猪般的嚎叫声。
“啊,痛,痛——”
“别打了,殿下别打了——”
“要死了,微臣要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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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出息。”杜仲站在树杈上,双手抱胸,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欣赏着公主殿下为他家少帅出气,“这么怂,也能算是武将之后?”
瞧他家少帅,飞过去两片叶子就把余万杭放倒了,再飞过去一根树杈就助公主殿下大发雷霆。
顺便还为自己出气报仇。
乔佚仍是那个姿势,不言不语,肩背抵着树干。
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这样熨帖。
暖洋洋的,好似是这春日午后的阳光照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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