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乐君弥念完早课,正打算翻阅新翻译成汉字的梵文佛经,甫一抬头便见她目光炯炯地摆弄着炼丹炉,乖乖不动的,活像一个被花花世界迷住的小孩。
放下经文,逶迤着那簇新的灰白绣鹤云纹锦袍款款而至,喊了她一声,没反应,又伸手在她眼前拂了拂,还是没反应。
“侯爷?”
遗扇猛一抬头,挑眉道:“正君呐,何事?”
本来正在期待着新品出炉的遗道君,差点就没被他吓得一手掀翻了炼丹炉。
乐君弥甚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声音清凌凌的,“侯爷,是这样的,君弥打算今天回菩提寺探望住持师傅。”
菩提寺的师傅们,早在两日前便提出返回无妄山山了,这儿毕竟是俗世地方,收留的人也杂,出家师父们还不是十分习惯。
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及自己的狗窝”,就算出家人也是如此作想的。
“哦,”遗扇摆手,“那便去呗,反正今儿这热闹在北城,离你们那尚有距离,安全得很呢。”
乐君弥微微弯了弯那如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脖颈,朝她点头。
“正君还有事儿?”见他站在一旁不动,遗扇不解。
他的眼里有些沉淀的墨色,轻咳一声,“侯爷,君弥打算带上寻儿一同上山。”
遗扇转了转脖子,语气很随意,“可以啊,你是他舅,跟他说一声就行,我这没问题。”这俩舅甥做什么决定哪用经过她同意啊,这乐正君怎么今儿如此奇怪,真心搞不懂。
乐君弥眼中微暗,自是明白她的内里含义,目光往下移,盯着她的裙角出神,“好!君弥想单独带着寻儿到寺里问卦,恐怕不方便别人跟着。”
菩提寺的住持大师是金玉皇朝出了名的灵算人物,听说只要诚心帮人解一卦,便可为其消一次灾,无数人从各地疯涌而至,只为在住持出关之日好争取一二。
但有一个特点,便是唯诚心、唯有缘者得机缘,数不清的人提前沐浴更衣,涤荡一身红尘,独自怀着敬意踏上无妄山,虽然无须三步九叩,但也得一步一个脚印,不容他人帮扶。
“哦!不带便不带。”
但遗扇知道,乐君弥的意思绝对不是不带下人这么简单,恐怕有些事他不想别人知晓吧,但这与她无关,也不感兴趣。
自他那日被掳后,她便派人暗中护着他,他也是清楚的,如今,不让暗卫跟着就跟着呗,只要他自己别作死,在这边陲还没能弄死他的人。
乐君弥闻言,眸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徐不缓地转身离去。
遗扇瞄了他的背影一眼,复又凝眸盯着炼丹炉,太傅大人啊,该忘的,还是忘了吧......
午时将近,遗扇便打算带着小萌娃狗子骑马往军营奔去。
今儿无霜早早就带人到北城接人,并前往军营了,乐君弥带着乐寻也出发前往菩提寺了,留下诺一、姜思遥以及那位唯一留在府里打算“普度众生”的和尚小师傅,带着人在府里看护一群被送来的小萌娃。
那个热闹劲儿,她还没踏进那群孩子的正厅,便听到那叽叽喳喳的稚气声,以及那乒铃乓啷的嘈杂声,听得她直接就在外头顿住了脚步,连忙喊人将狗子抱出来。
遗扇抱着小萌娃刚出院门,便见那头俏生生地地立着一个蓝衣公子,正朝她清丽一笑,旁边的老桃树随风一摇,花瓣袅袅娜娜洒落飞舞,停在他倾泻而下的乌发上。
遗扇看着那妩媚天成,一笑便令人心滞的扶月,暗自摇头,这娃要是到了京城,怕是脸皮都不剩了,还是长得不要太打眼好,像乐君弥那样无攻击性的美刚好,否则,天天都有麻烦找上门。
只见扶月慢慢朝她走了过来,盈盈一拜,抬起倾城的眸子瞧着狗子温和一笑,“扶月见过侯爷,听闻侯爷有要事要办,如今带着宝宝......扶月能自请跟随在后,照顾宝宝么?”
他垂下头轻轻咬唇,半敛着的眸晃过一缕光芒,似是忐忑,似是紧张。
遗扇一听,直觉这孩子太过乖了,竟然能主动帮她看孩子,真真是好孩子。
若是此时满心期待的扶月听到她此时的赞叹,铁定能呕血三升。
小狗子听到这个好看的过分的哥哥要抱自己,直接害羞的将小脑袋埋在遗扇脖子上不敢出声,只偷偷捂着眼睛往那嫣然笑着的扶月瞄上一眼。
“不用了,你乖乖和小遥儿他们在家玩耍就好,侯爷我还是能带好狗子的。”遗扇摆手拒绝,抱着狗子就往外走去。
瞧这孩子,长得怪美的,看得孩子都不好意思了,要是带着他出去当看孩儿保姆,惹上什么女人,若让乐寻知道了,肯定又得炮轰她了。
走出府门,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缰绳,单手抱着孩子一跃而上,放眼望去,这平日闹闹哄哄的主街道,却静的人心慌慌的,遗扇一叹,还是吵些有人气啊。
正当她叮嘱好身前大眼灵汪汪的孩子要抓紧她,扬起缰绳打算拍马而去时,一道身影火速地从一个角落窜了出来,吓得她飞速拽好马。
府里守大门的侍卫急急往这边跑来,亮着刀剑打算上前拿下地上的不明物体。
遗扇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回去。
这才看着地上那一坨,翻着白眼咬牙道:“我说,想死也别忘我马下凑啊!”
“侯爷,抱歉,是我呀!”扑在地上的人颤巍巍地抬起头,跪在马前,显然是熟悉的脸孔熟悉的话。
少年干净的小脸蹦的紧紧的,一身蓝衣染上灰尘,不同于扶月那蔚蓝诱人的衣袍,天蓝明净,好比头上那明亮的天空。
一别几日,这张钰能夺过官府的搜捕,也是有些本事。
遗扇无语了,捏了捏怀中娃娃的肉屁墩儿,皱了皱眉,“少年,你不好好躲,突然冒出来吓本侯爷就是你不对啦!”
没看到她还带着个孩子么?受惊了可不是小事!道君侯爷十分不走心地吐糟少年。
“侯爷恕罪,是张钰一时情急冒犯了侯爷,只...听说侯爷带人前往军营劝降,恳请侯爷带上张钰,张钰愿意全力协助侯爷!”他的腰板挺得直直的,内心打着鼓,但在遗扇凌厉的目光下无一丝退缩。
遗扇眉梢一松,沉声道:“那里有你的亲娘,主犯是你的姨婆,而我组织的,却是被你娘和姨婆一起坑的人的家属,你确定要一起么?”
到时候,群情汹涌,怕是所有的戾气怨气,全都会朝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