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夏似乎察觉她的注视，回过头望着她，目光戚戚。
方遇愣了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顿住。
卓夏有些狼狈地转回头，仰头望了望深蓝的夜幕，稍作平息，接着说道：“你知道城西徐家吗？”
方遇在脑海里一通搜索，迟疑道：“做珍泉的那个？”
除了卓家，在香江这小地方，还有另一个有名的姓氏，便是在城西山区拥有大片土地的徐家。
但这个徐家，在当年比起卓家来，可谓小巫见大巫。虽然祖上曾经显耀过，但似乎背景带了些灰，建国后逐渐没落，在大开发之前仅靠着出租山林，赚些租金过活。
后来不知从哪得知了政策的消息，徐家开始收回租出去的山，圈护起来养了些时日，创办了一个矿泉水企业，就叫“珍泉”。
事实证明，徐家这个破釜沉舟的举动相当英明。政策下来后，徐家打着“最干净的山泉水”之类的名号，乘着春风，将这个品牌迅速壮大。
钱包重新鼓起后，徐家的当家徐见星，野心也跟着壮大，学着卓家不断扩展产业，很快便走出香江，向市外，甚至省外发展。
方遇从前听人说起这个故事，跟听神话似的，对主角徐见星这个杀伐果断的人，很是佩服。
可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她不懂，现在听着卓夏突如其来的话，便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没错，就是那个徐家。”卓夏淡淡道，“三中的实验楼，是徐见星以个人名义，捐款建设的。”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照片拍摄时光线不好，字又小，方遇蹙眉辨认了一会，讶然道：“这是你昨晚拍的功德碑？啊，我看到徐见星的名字了！”
卓夏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捐款建这幢实验楼么？”
方遇扒扒脑袋，“不知道……不过谁在乎呢？”
“是啊，谁在乎呢？”卓夏感慨般说，“徐见星要是真的在乎名声、在乎地位，也不会前面三十多年一直守着那几个山头，坐吃山空了。”
方遇摸着下巴，竟觉得很有几分道理，“不过，也正是这种浪子回头鱼跃龙门的故事，才那么受人追捧，不是么？”
卓夏沉默片刻，笑了笑，“你说的也对。在知道真相之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方遇的好奇心成功被吊了起来，追问：“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卓夏缓缓说道，“徐见星捐建实验楼的目的，非常简单粗暴。他只不过是为了砸钱，让他的儿子能进三中上学罢了。”
方遇瞪直了眼，“有钱人砸钱的方式，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花钱买学上这事，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存在的，俨然已成社会背面的一条铁规则。
三中是香江城最好，收分最高的中学，每年只招300名新生。其中两百人靠成绩入学，剩下100个名额，则是以各种方式，分给或有钱，或有关系的人。
方遇越来越觉得这整个事件就像一团乱麻，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觉得十年前的事情，和徐见星有关？”
卓夏眉峰一压，“是的。”
“可是，很奇怪不是吗？”方遇纠结地说，“徐见星出钱建楼，莫非自己贪污自己的钱么？要是钱不够，起初何必要选择捐楼？何况如果楼塌了，对他的名誉也有损害吧？”
卓夏神色愈发冷峻，“我之前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样，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能找到小叔的真正死因。”
夜风习习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方遇抚了抚胳膊，轻声问：“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你有证据吗？毕竟逻辑上似乎说不通，警方也没有往这个方向调查。”
站在徐见星的角度，他出资建设的实验楼倒塌，说明当初约定的款项严重缩水，有一部分落入了什么人的腰包，而他名誉受损，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
卓夏停住脚步，半转身子看着方遇，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方遇歪歪脑袋。
卓夏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牢牢盯着她，说：“方遇，你愿意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方遇想也不想地点头，“好啊。”
反倒是卓夏，面对她这么果断的回应呆了呆，随即扬起唇角，“谢谢你。”
方遇疑惑，“谢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卓夏在心底悄悄说出这句话，笑容愈发灿烂，“没什么。”
两人驱车到了香江边上一个新建的小区。这小区在半山腰上，环境清幽，视野极佳，可以任性观赏香江沿途风景，因此虽远离闹市，价格却一点不低。
卓夏带着方遇回到自己的新家。
看着他掏钥匙开门，方遇紧张地理了理头发，小声问：“你爷爷奶奶在家吗？我什么也不带就来拜访，是不是不太礼貌？”
卓夏开门的手顿了顿，幽幽说道：“爷爷奶奶四年前就去世了。”
方遇呆住，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
卓夏摇摇头，“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完又失笑，难怪她这么轻易就答应到他家来，原来是以为他仍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进了门，淡淡的木头和新漆的味道钻入鼻端，方遇忍不住皱了皱眉。
卓夏眼尖地看到，快步去将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涌入，解释道：“房子才买了两个月，上个月刚装修完，所以有点味道。不过你放心，我用的都是环保材料，没什么甲醛。”
方遇第一次走进单身男人的房子，忍不住好奇地四下打量。屋子总共100平左右的样子，装修得十分简单，甚至有些空旷，可以看出屋主入住时间不长，正在一点点地添置所需。
卓夏走向其中一个房间，用钥匙将房门打开，按下日光灯，“我想给你看的东西，在这里。”
方遇依言走进那个房间，不禁瞪大了眼睛。
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书架，里面堆满了书籍和文件。其中一面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另一面墙上钉着一块书写用的白板，上面布满了用马克笔描写出来的潦草字迹。
方遇端着下巴看着那些照片和字迹，脸色越来越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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