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不由得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刘穆之着急的表情,悠然道:“我一向觉得您是个稳重的人,尤其在我面前,总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时候,我不由得在想,像您这样的人,一定是很少犯错的吧……”
她若有所指地看着刘穆之,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君子慎言,却并不代表君子会故意隐瞒,想必您一定是自诩为君子的吧。”
袁嶄向来聪明,此时也看出些名堂来了,自家主子这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倒霉的刘穆之。他本就是个人精似的,忙借口另有事要忙,匆匆退了下去,留下神色尴尬的刘穆之和萩娘二人对峙。
刘穆之这才终于慢慢明白过来,这看似柔弱的小姑子早就怀疑上了自己,他心中有些微微发慌,只能定了定神,慢慢地答道:“您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若是在下能回答,自然会如实回答,不会有半点隐瞒。”
这话说得漂亮,然而萩娘还是注意到了他话中的关键,他说的是“能回答就回答”,而不是“知道就回答”,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然而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回答,一个眼神,一个迟疑,便能让人猜到答案。
自己的问话能得他一百二十分的专注就可以了。
萩娘满意地微微一笑,悠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您不是知道吗,我是个术士。”刘穆之没想到她竟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想也没想便忙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你在不叫刘穆之之前,叫什么名字。”萩娘飞快地跟着问道。
刘穆之那一瞬间真真实实地露出了无比诧异的眼神,疑惑地望着她,一脸不明白的样子,而那表情稍纵即逝,他立刻面露赧色,为难地答道:“儿时的乳名很是卑贱,与您也没什么关系,就不必回答了吧……”
萩娘原本见他算无遗策,猜测他也是来自现代的人,如今看来,他这所谓的能掐会算,还真是实打实的有一技之长,并不是纯属坑蒙拐骗的,和自己那种未卜先知完全不一样。
“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萩娘不再纠结那个问题,而是转而问起了自己的病情。
刘穆之作出惊讶的样子来,可惜演技并不太好,一看便知是故作惊讶,他疑惑地问道:“您不是说您的头疼已经好了吗?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不适?”
萩娘狐疑地注视着他,认真地问道:“我不是指头疼,你应该明白的,我的病,和这玉石是有关系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倒是歪打正着,堪堪说中了事情的真相。
那一瞬间,刘穆之眼中不容置疑地闪过了一丝惶然,萩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加重了语气问道:“我没说错吧,我这病,其实是这玉石引起的吧?你们,你和寄奴,到底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这样一说可就漏了底,刘穆之立刻反应过来了,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瞎蒙罢了。
他不再犹豫,只是故作轻松地说道:“您是不是近日思虑过多了,这玉石本就有宁神静气之效,故而刘郎才会向法蕴大师要了来,给您佩戴,若是您不喜欢,还给法蕴大师就是了,何必闹情绪呢?”
他神色镇定,毫无半点不安的样子,萩娘几乎疑惑方才自己是眼花了,然而刚才他面上那一闪而逝的,正是无比焦灼的神色,倒像是那玉石是十分紧要的东西似得。
萩娘举起手上的玉石,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装作要摔碎的样子,笑道:“想来竺法蕴也不会在乎这么一件小东西的,你没说错,我确实是很不喜欢这玉石,不如把它砸了,倒也能让我心中舒畅。”
然而,她却没有再在刘穆之脸上看到任何焦急的模样,对方不过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哎呀,您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您可知道这玉能买多少粮食吗?当初刘郎为了您不顾一切才保住了这玉石,您若真这么做,实在是太对不起他的一片心意呢。”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半点要动手阻止她的意思,反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倒像是在说:“想砸就砸吧,我也好听个响儿。”的样子。
萩娘不由得失笑,是的,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想要骗刘穆之这老狐狸,还是嫩了点。
别人一看自己的眼神,便能猜到自己是绝对不敢动手的。
机会,和运气一样,都是稍纵即逝的。
萩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去纠结这些对方绝对不会回答的问题,而是正色道:“关于此行,您实在不必过于担忧,首先我朝僧人地位颇高,单这件衣服就能让那卞范之退避三舍,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捉拿我,其次,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若无意外,他很有可能会依从我的意思行事。”
刘穆之见她说来说去还是要亲自去见那郡守,更是皱眉,不满地说道:“您怎么这般任性?方才您自己也说了,那卞范之能成为南郡公的心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您连说服我都说服不了,又要怎么说服他呢?”
萩娘失笑,举起手中那张纸给他看,自信地说道:“我说服不了您,是因为不知道您心中所求,不了解您最想要最重视的是什么而已。而卞范之不一样,单凭这一手和他族中人颇为相似的字迹,便足够引起他的好奇心,若是我运气好,那卞玉卞倩真是他的胞妹的话,胜算便又大了几成,所以,就请您相信我一次,可好?”
刘穆之见她神色坚定,心中倒是颇有几分意动,然而他暗自筹算了一番,却发现自己根本算不出这女子此行的吉凶,就连丝毫的线索都没有,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难保不是大厄之兆。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能失手,又反复筹算了好几次,却发现别的什么事情他都能算出来,唯有和这女子有关的事情,那蓍草都烧尽了,却也没有半点预兆的气息流露出来,竟是完全算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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