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酸化作用,土壤呈现出棕红色,几片紫色的罂粟花花瓣散落在地上,在金三角地区,这样的景象是再寻常不过。可此时此刻,这个寻常的景象变了样子,一阵清风拂过,比羽毛还要轻的罂粟花花瓣并没有如寻常那样随风飞舞。在这阵微风之前,是一阵几乎相同的微风将这几片花瓣带来此地。当之前那阵微风放下罂粟花花瓣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它放下那些紫色花瓣的位置竟然那么肮脏、泥泞。那是贝弗丽·斯托尔最后留下的,血液混合了人体组织碎屑和棕红色土壤,此时呈现出极为肮脏的酱黑色令人作呕。这几片紫色的罂粟花花瓣竟被之前那阵微风放在了这里,它们被肮脏的泥泞沾染,于是被黏在这片肮脏不堪的土地上,这最终导致它们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随微风飞舞。
玄阮隆此时的手反复做着抛接动作,被他抛接的正是“送走”贝弗丽·斯托尔的那发.338拉普阿马格南子弹弹头,在一次次的抛接动作中,玄阮隆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处理贝弗丽·斯托尔带过来的三个人。把三个人统统杀掉,是最简单的处理办法,自己把那些钻石留下,神不知鬼不觉,但想到贝弗丽·斯托尔的助理,那个身材热辣的小娘们儿,玄阮隆就觉得或许她也可以留下。可如此一来便会有人觉得他玄阮隆黑吃黑,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了贝弗丽·斯托尔一行四人,如此一来自己将来的“生意”怕就不好做了。
玄阮隆还在思索着,那名之前从树上扣下.338拉普阿马格南子弹弹头的手下再次跑到他的面前,这次他把那发.338拉普阿马格南子弹的弹壳带回来交到玄阮隆手上。光明铮亮的铜制弹壳,被玄阮隆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掐着举到眼前,他对着举在手里的弹壳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摊开右手,.338拉普阿马格南子弹弹头此时就安静的躺在他右手掌心。玄阮隆将弹壳也放到了右手手心,于是这发击毙了“欧洲毒品女王”的.338拉普阿马格南子弹的弹头和弹壳又在一起了。只是此时的它们,更像是一对绝情分手多年的情侣再次相遇,只是此时的它们失去了激情的底火和热情的装药。它们相对而卧、它们彼此凝视、它们沉默无言、它们心照不宣,它们都还真切的记得那次击发,同样是在一段长长的凝视之后,随后激情就在不经意间迸发,肆意引燃所有的热情,于是它们不顾一切的冲向巅峰。如今的彼此…… 玄阮隆打断了它们的思绪,“嘭”的一声,反手将它们重重的拍在身旁的桌子上。
确认了安全后,诺瓦取下背后背着的L115A3狙击步枪,蹲在地上将其拆散后装进一个黑色的防水帆布袋,之后又将帆布袋装进背包。顺手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纯净水,拧开纯净水瓶子的瓶盖,喝了一口后,将瓶中水倒在手上洗去脸上的伪装油彩。一切收拾妥当,此时的诺瓦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徒步旅行者。
重新上路,诺瓦从上衣口的里怀口袋中掏出了手机,解锁键盘后随手拨了一个电话出去,两声响铃回馈音后电话接通。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笑着用开心的像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对着电话道:“Bill,之前那不是一个接你电话的好时候。”
叶良放下手上插着一块烤好的羊腿肉的叉子,站起身的过程中,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将杯中的矿泉水一饮而尽,之后对着电话回应道:“Nova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在工作对吗?”,叶良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餐桌。
“Bill,你不会相信,我竟给自己接了一个脏活儿。”,诺瓦低头无奈的笑了笑,她脸上挂着的那个无奈的笑更像是对自己的嘲讽。
叶良抿着嘴略有思索后,对诺瓦安慰道:“都只是工作而已,是不是脏活儿都是你自己认为的,你真的没必要那么在意。至少你今天工作很简单不是吗?”,叶良低头看了眼带在左手腕上的帝舵大块头机械腕表后继续道:“至少这工作没占用你多少时间,你这么快就回电话给我。”
诺瓦抿起嘴,略加思索后转而微笑道:“是啊,而且这次工作的报酬还不错。Bill,或许收到报酬后我会送你份礼物,想想吧,想到什么就告诉我。”
“那就先谢谢你了Nova,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叶良笑着回应。
“Bill,我们之间一直都不需要客气,不是吗?那现在说说让你打扰我工作的事情吧。”,诺瓦轻快的踢开脚边的一个石子,石子欢快的朝前滚动着。
叶良收起笑容正色道:“我这次离开英国前,我们说过的事情现在有了新的进展,你该动身了。”。叶良和诺瓦都深知,通讯是否安全不取决于通话双方使用什么语言,英语也好、汉语也罢,都决定不了通讯安全,所以叶良尽量把话说的简短而隐晦,同时也是为了回避在不远处忙碌着的从万豪酒店请来的那些工作人员。
诺瓦切实的知道叶良说的是什么事,正好完成了手头的事,接下来她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于是爽快的答应叶良道:“我现在就可以动身去你那儿,但需要你接我。”
“好的,我原本的安排就是要接你的,你可以放心,这不是问题。”,诺瓦入境中国后的身份问题,是叶良在打电话给她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诺瓦好像觉得此刻叶良能看到她,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的回应叶良道:“我知道这对你不难。我现在又饿又困,我现在要先去找吃的,我要吃的饱饱的然后再好好睡一觉,等我睡醒了就去找一个方便你接我的地方,然后再和你说。”
叶良瞬间读懂诺瓦话里的意思,诺瓦此时应该还没有离开任务地,而这个任务地应该距离中国边境并不远,或者说诺瓦现在所在的地方与中国接壤,诺瓦会独自偷渡入境中国,入境后诺瓦会向他通报自己的位置,由自己安排接她过来,于是叶良回应道:“好的,我等你,你可以好好的睡会儿,我并不是很急。照顾好自己,工作我忙完了就该吃点好的犒劳自己。”
“谢谢你Bill,嗯,你说的对,该犒劳自己。等我。再见。”,诺瓦爽朗的回应叶良。
“等你,再见。”,叶良说完,两人几乎同时挂断了电话。
“叶哥,叶哥。”见叶良挂断电话,吕宁便招呼他回座位吃东西:“叶哥,快回来坐,这只羊腿也烤好了,这只羊腿好像外皮比刚才那个更脆,也更好吃。”
周鸿儒也从座位上侧过身子,伸手指着叶良之前所坐的位置招呼道:“Bill,快,新烤好的羊腿肉Baron和他二哥切给你的。”。
叶良点头回应,笑着走回座位坐下,用叉子叉起自己盘子里的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此刻,低头吃着煨牛肉的李冰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那是一滴由欣慰和喜悦交织而成的一滴眼泪,儒雅体贴的周鸿儒夫妇、憨厚慈爱的吕长有、智慧寡言的吕志、聪明踏实的吕宁、睿智机敏的亲弟弟李正、漂亮干练的林爱莉、忠诚可靠的叶良,自己和这些人围坐长桌,一起品尝着由星级酒店工作人员现场制作的美食,大家谈笑风生,这不正是自己多年来一直奢望着的那一份家温馨吗?周爸爸、辛西娅妈妈、吕爸爸、大哥、二哥和弟弟,还有林爱莉、叶良两个好朋友。李冰虽说不清幸福是什么,但她深知此刻,自己和弟弟是幸福的。她愿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经历过如此的幸福时刻。也许她小的时候经历过,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自己和弟弟有说有笑的围坐在一起。也许那时候她还没有弟弟,或者那时弟弟只能由妈妈抱在怀里,可能那个时候她还在牙牙学语。她又想起弟弟小时候“咿咿呀呀”的样子,可能是汉语与俄语在他的小脑袋瓜里起了冲突,李正是差不多两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家人,其他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他非常简短的话里同时交替出现汉语和俄语,于是对李正的每一句话,她和爸妈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用汉语和俄语分别回应他一遍。
李冰抬起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李正,笑着道:“你现在汉语、俄语、英语都很流利嘛!”
“怎么?”,李正不解的回应。
“我刚才突然想起,你小时候“咿咿呀呀”的样子。”,李冰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李正的头,继续道:“你差不多两岁才会说话,结果你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因为你汉语和俄语放在一起说。后来你每句话我和爸妈都会用汉语和俄语分别回应你,就这样时间长了,慢慢的你就分清了汉语和俄语是不同的,之后才真的学会说话。”,说着说着,李冰的笑容渐渐扩大起来,她就一边笑一边继续道:“你当时那个“咿咿呀呀”的样子,还有说话别人听不懂你着急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你那会儿可能是要创造一门新的语言,可惜被埋没了。”,激烈的笑影响了李冰的说话,以至于她后面说的这番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李正还是完全听懂了她的话。
“这不算什么,你左边那位小姐更厉害,把她放到圆明园去,她能跟八国联军流利对骂。”,李正扬扬下巴指了指林爱莉道。随后他将头向李冰靠近了些,装作恶狠狠的低声继续道:“这段儿以后出去别说。”。说完,故作凶恶的他便和李冰笑成了一团。
在李冰姐弟的欢笑中,何卓奎终于走到了孟长江家楼下,原本步行20几分钟的路,被他硬生生的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他不仅步伐沉重且缓慢,他还曾在中途多次来回折返,更有甚的他还无意识的错过该转弯的路口,造成了两次绕行。
其实何卓奎回到本溪不过是下午三点多,他本想回到本溪后就去找孟长江,把今天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讲给孟长江,谁知道在他的车开进市区的时候,在一个路口被从南芬客运站发车出来的一辆大客车别了一下,为了躲避大客车,他就拐到了一条错误的路上。由于他拐进的这条路的路口后面有很长的一段双黄线,由于不能掉头他就想着可以顺这条路继续开一段,绕路回分局也无所谓。可开着开着,他竟然把车开到了彩屯派出所附近,于是他索性把车开到了彩屯派出所。
在彩屯派出所门前他停住车,摇下车窗随手点了支烟坐在车里抽烟。彩屯派出所的人见他将车停在门前没下车,便有与他相熟的人走出来和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不进去坐?那时他只说自己刚从沈阳办事回来,来回开车累了,走到这门前就停车抽根烟休息一下。随手也递烟给熟人,但自己没下车也没招呼人家上车坐,两人就隔着车门透过降下的车窗闲聊了一会儿。抽完两支烟,何卓奎再次将警车发动,和熟人说了再见后,将车重新开回路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四点过了,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下班时间了,虽然孟长江下班都是会晚一些,但何卓奎觉得他应该在下班前回到分局。
他本以为这次要回分局了,可鬼使神差的事情却又再次发生,这次他竟将车开到了“华南楼”。直到车开到李国清家外面那个小路口他才意识到,于是他就在那个小路口旁停下了车。这次停车后他下了车,下车后他走到车后在车后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这才再次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点燃。就这样,他在那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烟盒中本就所剩无几的烟被他抽完了,于是他起身走到旁边的小店又买了包烟,将新买这盒烟拆开烟盒盖子后揣进裤子口袋,这次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拆开烟盒盖子后就随手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
揣着新买的这包烟,何卓奎重新坐回到警车驾驶位,再次发动了警车。这次虽然路上行人比之前多了,一路略显拥挤,但这次他切实的将警车开在一条向着分局的路,最终他还是将车开回到了分局大院,并将警车端正的停在了分局办公楼门前的一个停车位上。
当何卓奎将警车熄火,自己下了警车并关上警车驾驶位的车门后,他抬起头看向孟长江的办公室窗口,孟长江办公室的窗户黑洞洞的没有光亮,孟长江的办公室没开灯。于是何卓奎转身向院门口的门卫室走去,拉开门卫室的大门,何卓奎探近半个身子到里面,对里面的老人道:“孟局走了?”
门卫室里坐在窗口的老人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报纸,摘下老花镜仔细的看了一眼何卓奎道:“是何队呀,孟局走了。”,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后才继续道:“这才刚走,也就不到二十分钟。”
“得了,赵叔,您忙。”,何卓奎摆手和老人告别。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也向何卓奎摆手。
于是何卓奎绕过一步,拐到门卫室的另一侧,经过门卫室的窗前,他步行向孟长江家的方向走去。晚高峰的人潮中,何卓奎独影阑珊,于是就有了这兜兜转转的两个多小时。
你有没有过明明身处人群之中,却觉得自己很孤独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瞬间。此时的何卓奎就是,于是他独影阑珊,于是他兜兜转转,于是他又想起了沙丁鱼罐头,又想起了装沙丁鱼罐头的扁扁铁皮罐子,那罐子从来都是密封的严严实实。关于沙丁鱼罐头,何卓奎从没和人说起过,就连孟长江他也没跟他说过。其实刘常宏告诉他张国忠的死讯的那次,那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沙丁鱼罐头了,至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沙丁鱼罐头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沙丁鱼罐头了。
何卓奎在孟长江家楼下单元门门口顿住了脚步,他没有犹豫转身便向不远处的小超市走去。当他从小超市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五罐沙丁鱼罐头,于是他拎着这五罐沙丁鱼罐头,上楼敲响了孟长江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孟长江的妻子李丽娟,见何卓奎便连忙笑着招呼道:“是大奎呀,快进来、快进来,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刚做好饭,菜还没上桌呢。”,说着便拉何卓奎往屋里走,何卓奎点头问师娘好,之后也没有任何客气就进屋在门口换了拖鞋。
换好拖鞋,何卓奎便走进客厅,李丽娟在他身后向厨房走去,边走边继续道:“大奎,你先去洗手,我去盛菜,咱这就吃饭。”。
“好嘞,师娘。”,何卓奎应声,但脚步还是走向客厅。
此时孟长江正坐在沙发上扭身看向门口,何卓奎迎着他的目光走进了客厅,向孟长江打招呼道:“师父。”,随手将手里装着五罐沙丁鱼罐头的塑料袋就放到了茶几上,然后转身便去卫生间洗手。
等何卓奎从卫生间出来,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孟长江夫妇也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于是何卓奎再次走到客厅的茶几旁,从茶几上的塑料袋中拿起了两盒沙丁鱼罐头,一边扣着罐子上的拉环开罐头,一边对李丽娟道:“师娘,我过来的时候路上看见卖沙丁鱼罐头的,我一下就馋了,就买了几罐带回来。”
李丽娟看了眼孟长江,随即又看向何卓奎道:“大奎呀,难得一见你说馋什么,你这也不馋点儿好的,馋罐头。下次你馋什么就提前点儿跟我说,我去市场买回来给你做,这沙丁鱼罐头我也会做的,比不比这罐头好吃不说,但再怎么也是家里自己做的吃着更放心。下回你可馋点儿好,师娘给你做一回也值当。”
何卓奎傻笑着将打开的一罐沙丁鱼罐头放到了餐桌上,就转头开手中的另一罐。又打开手中的这罐沙丁鱼罐头后,何卓奎才回应李丽娟道:“师娘,我馋什么我自己就去买回来,您就管做就行,就您这手艺,没的说,没的说。”。说完,何卓奎开始暗自腹诽:“沙丁鱼罐头终于打开了,可以透口气了,沙丁鱼准是淋上汤汁再扣上盖子闷死在这罐子里的。”
“也就你捧着你师娘聊,要我说,她也就是能把饭菜都做熟。”,孟长江在旁给李丽娟泼冷水道。
李丽娟指了指孟长江故作气恼的道:“这老东西。”,然后扭过头对何卓奎道:“大奎,可得对你媳妇好,你可不什么都跟你师父学。”
何卓奎笑着回道:“放心吧师娘,我学好。”。
三人很快吃完了晚饭,在李丽娟收拾残局的时候,孟长江已经跟何卓奎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泡起了茶。
茶一泡上,何卓奎便开了腔:“师父,今天这事儿说来也巧……”,何卓奎先把遇见孙晓峰那对小情侣,和在车祸现场看到的情况,尽可能完整清晰的讲给孟长江。将事情讲完后,何卓奎期待的看着孟长江,用征询的语气对孟长江道:“孙晓峰他们俩,我觉得应该先在外围保护一下。”
一听何卓奎这话,孟长江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后,抬起手在何卓奎的后脑勺上扇了一下,之后亮起嗓门道:“我看你是越大越回陷,尤其最近这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怎么滴?让人叫了几声何老虎把你叫飘啦?”
这时正巧李丽娟提着壶热水走过来,准备给茶几上泡茶的茶壶蓄水,见孟长江如此,便急忙道:“老东西,有话好好说嘛,你打孩子干嘛?好好说,好好说。”,一边说一边就给茶壶蓄水,蓄好了水后就转身离开,没做片刻停留。他可是深知自己家这“老东西”的脾气,真要是有一天他见何卓奎事情没做好也不骂何卓奎,那是他对这个徒弟死了心了,现在骂几句、打两下,倒正是说明他对这徒弟用心。
李丽娟离开后,孟长江才继续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现在都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