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汉找的船是襄阳府贩粮食过来的商船,又在这边收了山货准备回襄阳府。
南山镇靠南山,山货资源丰富,襄阳府,东央郡都有商家在这里开铺子收山货。干蘑菇、菌子类、山核桃,松子……鲜活的小动物,或者硝制好的动物皮毛……鱼干,虾米……
这样的船商在襄阳府或者东央郡都有铺子,南山镇也有专门铺子收购当地货物,兼销售运过来的外地货物。
船不是很大,一部分放了货物,一部分载了人。黄豆在船舱待不住,拉着老叔要上甲板。
她又害怕,上了甲班不敢走路,风吹得人颤巍巍的,被老叔硬拖着走了一圈。
走了一圈还不满足,不想进船舱,又不敢独自在甲班上走,索性赖皮,直接一屁股坐在船头的甲板上。
老叔看她坐甲板上,也就不管她了,在船上来来回回走,看看船帆,摸摸船舷。害得黄豆提心吊胆,就怕他一不小心掉湖里去。
不过有的人天生就胆大,比如黄宝贵,他在船上没有半点感觉,
甲板上也没人,大部分人都是经常坐船来回的商贩,也没有黄豆的好奇心,都待在船舱里休息聊天。
船舱里也是一个消息流通的地方,各地的物价,哪里有什么货源,机灵的人都能从这些天南海北聊天里捕捉商机。
黄豆在甲板坐了一会,感觉不那么害怕了,又慢慢爬起来,想绕着船舱看看。
结果船轻轻一晃,吓得她惊呼一声,一屁股又坐下来了,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黄豆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一看,是一对漂亮的主仆。
其实在船舱里黄豆就注意到她们了,不单单黄豆注意到她们,船舱里的老少爷们就没有不注意的。
丫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材修长,穿着浅青色衣裙,眉眼俊俏,长的很漂亮。恭敬地站在主子后面,一看就是个守规矩的。
主子是个年轻的锦衣丽人,年龄不大。穿着浅紫色的织锦长裙,眼波流转,神态妩媚。
头发松松挽起,斜插了一只嵌珍珠银步摇,银丝细细弯成花型,细小米珠盘成花蕊,垂下的流苏是用圆润的珍珠串成,细长的三串,垂在耳际,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年龄,最多也就二十岁吧,黄豆心想。
不过,不知道这样漂亮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怎么会只单独带个丫鬟出现在这都是商贩的船上。
和她们比,黄豆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烧火丫头。好在黄豆心大,被笑了也不尴尬,只笑眯眯地坐甲板上吹着风,阳光晒的她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船行得很稳,黄豆再睁开眼睛一看,那对主仆已经不知道去哪了,要么去了船尾要么就进了船舱。
黄豆怕自己真的睡着了,赶紧挪挪位置,蹭到船舱边,靠在船舱上看着河边的风景发呆。
东湖很大,前后望不到边,船行得这边靠着右侧,湖边没有村庄,基本都是荒凉的野草和杂树。
也有浅滩,停留着大批南飞的候鸟,应该是在这里歇息,补充食物。
看着苍茫的水面,黄豆突然心生乡愁,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我来自于哪里,为什么要来,来了能够做什么,只是这样平淡地活着吗?
风一吹,黄豆摸了摸脸,竟然不觉已经落泪了。还没等黄豆从惆怅的情绪中走出来,黄宝贵走了过来:“豆豆,你说我以后也买条船在这襄阳府和南山镇做生意怎么样?”
黄豆一下子就被老叔拖进了现实:“当然可以啊。”
“可是买船要很多钱呢!而且,我也不会行船。”黄宝贵摸了摸头,一屁股坐在黄豆身边。
“豆豆,我决定,等春天破冰的时候,我去跟船出海去,即能挣钱,又能学到很多东西,还能像你说的一样,见见世面。”
“老叔,我爷奶不会同意的,爷爷走过船,太危险太苦了。”黄豆没忍住,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她其实也不想老叔去跟船,太危险了。
其实黄豆真的属于没有大志的人,她更喜欢的是现世安稳,身边的亲人都能平平安安。
“我要想做就肯定能做成,不行我就偷跑,等我上了船,我爹娘也没办法了,他们总不能雇个大船去追我吧。”黄宝贵纯粹属于欠收拾的那种,说的话都不过脑子。
黄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想把我爷奶急死啊,到时候我爷我奶不动手,我大伯他们都能把你给抽死。”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我还想着挣钱让你做大小姐呢。也给你买两个丫头,让你有人伺候着,吃饭都不用自己动手。”
“你可别坑我,吃饭都不用动手的,那是傻子。”黄豆用力推了老叔一下:“再胡说我就告诉奶奶去,让奶奶给你娶个老婶,看你还跑不跑了。”
黄宝贵被黄豆推的晃了晃,赶紧坐稳:“你才坑我呢,你二哥三哥还没娶媳妇呢。”
“可是他们是哥哥,你是叔叔啊,他们可以迟,你不行。”黄豆抿嘴坏笑地看着老叔。
“我告诉你哦,你二哥的亲事好像要黄了。”黄宝贵突然八卦起来。
这一句话,立马引起黄豆的好奇心:“怎么了,不是说年前结婚的吗?要不是这次洪水,应该就快过聘礼了吧。”
“我听你奶说的,就是这次走山,不是把我们家房子冲了吗,现在她家应该是嫌弃我们家没房子,想悔婚。”
黄宝贵仰躺在甲班上,看着天空一朵朵白云飘过:“你二哥说的这个媳妇,今年她们村收灾不严重,粮食也能混个饱,就开始嫌弃你二哥了,这样的媳妇娶回来也是个祸害。”
“那就不要了呗,二哥眼眼小,到时候还不知道过成啥样呢。”黄豆没觉得这是什么事,不行就换一家呗。
“嗯,关键是你二哥挺愿意的,你二伯娘也是个老实的,什么都听你二伯和你二哥的。要是换成你大伯娘,早退亲了。”黄宝贵想了想,拍了拍黄豆的胳膊:“花生呢?”
黄豆把花生从随身布包里掏出来递给老叔:“我觉得二伯娘挺好的,就是二哥有时候有点小心眼的样子。”
黄宝贵把包着花生米的纸包解开,扔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不许这样说你二哥,你二哥就是小心思多点,有点顾着自己,人本质还是不坏的,大体上过得去就行。”
“我就跟老叔说说,我和我姐我娘都不说。”黄豆也凑过去捻了几个花生米拿在手里:“我为什么觉得老叔最亲呢?”
“切,就会哄人,哄我也没用。”说着还是伸手到兜里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数出十个铜板:“给你,拿着买零嘴。”
黄豆也不客气,笑眯眯接过去,一个一个又装自己钱袋里去了。黄梨为什么喜欢跟着黄豆,就因为黄豆手里有零钱买零嘴,而黄豆的零钱大部分都是这样从老叔和哥哥们手里哄来的。
远处湖面上,有白色的飞鸟飞过,猛地一头冲到水里,嘴里叼着一条鱼又飞出了水面。
爷几个顺风顺水进了城,襄阳城和乡下小镇比确实气派多了,街道两边都是店铺,路上行人不少,商贩也多。
黄豆钱袋里有老叔给的十个铜板,还有临走时娘塞的零钱,总觉得自己揣了一笔巨款。过一会用手摸摸,过一会摸摸,生怕丢了。
黄宝贵看着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想,都说黄豆机灵,我觉得这就是个傻的,谁捡了珍珠还不偷摸留着,就算是交,也不能都交了,留一个也要留一个呀!
只有她,傻了吧唧的交出来了。你说你那么大珍珠都不稀罕,就钱袋里那二十几个铜板怎么那么稀罕,生怕人不知道你有钱,摸了又摸。
按黄荣贵的意思,直接找一家最大最气派的首饰店,直接卖了算了。
黄老汉摇了摇头:“我们先找住宿的地方,吃了饭再说。”
黄老汉也有二十几个年头没来过府城了,还是当初跑船跟着东家钱大富来过两次。这次来即是卖东西,也存着看看的心思,至于看什么,好像还没想好。
二十几年,记忆中的府城已经大变模样,好在很多老店还在。
黄老汉领着儿孙在城中走了一段就拐入一条小巷,小巷两边都是店铺,要比城中店铺小也显得热闹。
黄豆边走边张望,觉得,襄阳府就是襄阳府,这些小店的货物确实要比南山镇品种齐全的多。
巷子里面一家小客栈,掌柜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店里活计就是家里儿孙,厨房和打扫卫生的是家里的儿媳妇孙女。
这是一家典型的家庭式客栈,开在巷子里已经年头很久了,在客商里很出名。一是干净卫生价格不高,二是安全,掌柜是当地的老住户,这一片都是姻亲故旧。
黄老汉刚进巷子口,就孩童跑进去,等黄老汉还没走到客栈,掌柜已经早知道有四个陌生面孔进了巷子。
四个人要了二间上房,一间爷三个住,一间给黄豆住。
如果是黄老汉带儿子进城,是舍不得住上房的,大通铺挤挤就行了。可他带着黄豆,还带着宝贝,住上房安全的多。
一般九岁的孩子,你要让她一个人在客栈住一间屋,肯定不敢。
但是黄豆自小就习惯一个人睡,即使和姐姐黄桃住一间屋也不肯睡在一张床上,她是主动要求单独一个人住一间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