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用眼扫视着待客堂屋里各色家具、摆件,吩咐下人们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多加了一个软垫,又亲自动手把摆放的那些花木、果盘、点心调换到合适的位置上。等所有的事都仔细查点完,合了心意,这才转身来到了厨房。
老王头是园子里的主厨,前些年从南靖流落到了陇源,在福满楼里做厨子。他一孤寡老头子,脾气还有些古怪,却擅长于做山野小菜。乐平王吃了他做的菜很满意,孙承就把他挖到了山水园来做主厨。
接驾是天大的事,虽然乐平王早有吩咐,孙承还是不敢大意。除了老王头,他还把福满楼的大厨也请了来,同时备了两套菜式,若皇帝不满意,随时准备撤换。
离皇帝驾临还有几个时辰,厨房里已忙得不可开交。福满楼的大厨此刻忙的是大汗淋漓,手中的菜刀挥舞不停,口中还不时出言指点,打下手的人都是一溜小跑。只有老王头一人似乎很悠闲,端着大茶碗坐在角落里慢慢喝着茶,对周遭的一切仿佛视而不见。
一见老王头这个样子,孙承就火了,他性子平和,很少有生气发怒的时候,这会也忍不住大声训斥道:“老王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喝茶?”
老王头抬头瞟了眼天色,淡淡地说了一句:“时候还早,这菜要现做现吃,也才新鲜。”
孙承听了他这话,倒也无话可说,这老王头做的菜讲究的也就是个“时鲜”,听乐平王那意思,惠宗皇帝好的也是这一口,这会儿要提前做了,还真是毁了这“时鲜”二字。今天是接驾的大日子,出不得半点差错,孙承虽然被老王头落了脸面,也不好再和他计较,只把怒气转向了其他人。
他嘴角撇出一丝冷笑,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声调说道:“今天不同往日,出了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心伺候。喜欢嚼舌头的都闭上嘴,但凡有一句多余的话传进我的耳朵里,你们就不用在王府里伺候了。”
下人们听了这话全闭上了嘴巴,屏息静气地拿眼偷瞧着孙承,生怕被他揪出错来。孙承训诫完,慢慢转身进了门,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嘘嘘不已。
傍晚的时候,几辆马车载着惠宗皇帝,悄无声息地进了山水园。乐平王刘洵亲自搀扶惠宗皇帝下了马车,恭迎进了待客堂屋里。
惠宗皇帝一身便衣端坐在太师椅上,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一应伺候的仆从都是青衣小帽,十分的干净爽利。屋子里的家具摆件,数量不多,却点缀得恰到好处,古朴中透着精巧,显见是花了心思的,嘴角淡出一抹笑意来。
刘洵见自己的安排合了皇帝的意,开口说道:“臣弟这山水园简陋了些,本不宜用来接驾,还请皇兄恕罪。臣弟是想,皇兄日理万机,难得有闲暇走出皇宫来看一看。这野外虽比不得皇宫,却多了些野趣,但凡有一物有一事,能博皇兄一乐,臣弟就万分欢喜了。”
惠宗皇帝听了这话,半晌,才说道:“你这地方好,朕虽贵为天子,拥有五湖四海,心里最向往的还是这田园之乐。”
“皇兄若觉得好,臣弟从今日起就常驻在这里候驾,皇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有臣弟伺候着,皇兄大可扔下那些烦心的事,过几天轻松日子。”
“若真能偷得一日闲,朕也知足了。”惠宗皇帝感叹了一句,从郑经手里接过茶盅,轻轻啜了一口,眉头微皱,看向刘洵,“这茶……”
刘洵急忙说道:“臣弟这园子里别的不稀奇,稀奇的是后山藏有一处温泉水。臣弟见那周围比别处暖和些,让人从南边移来了些茶树种下,成活了两株。这是今年新采摘下的明前茶,南茶北种,这味道差了些,比不得那些名品。”
“臣弟寻了一个方子,用茶四钱、檀香一钱二分、白豆蔻一钱半、射香一分、砂仁五钱、沉香二分半、片脑四分,还有甘草膏等,制成了这药茶。臣弟试吃了些日子,理气开胃颇有功效。得知皇兄为国事操劳,近来进膳少了,臣弟今日斗胆请皇兄品尝。”
“这茶入口略有苦涩,回味甘甜,喝下两口,似有暖流在腹中流淌。”惠宗皇帝又品了一小口,似乎很享受。
“难得这茶合了皇兄的意。臣弟还为皇兄准备了些山野小菜,请皇兄品尝。”刘洵说着起身引路,将惠宗皇帝引到了饭桌前。
“传膳!”刘洵吩咐了一句,孙承躬身退出门去。不多一会,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已经呈了上来,摆放在惠宗皇帝面前。
刘洵站立在旁边,将桌上的菜一一介绍给惠宗皇帝。他指着桌子中间那一盘金黄透亮、冒着油光的鸡肉说道:“昔日李白有诗云,‘堂上十分绿醑酒,杯中一味黄金鸡’,这菜名就叫黄金鸡。是用园子里自产的鸡,以葱姜椒水煮熟,抹油凉后斩成块,再以调味酱佐食,入口清爽嫩滑,十分的美味。”
他说完,又指着另一盘菜说道:“这个是蟠桃饭。取了后山的山桃来,用米水煮熟,去桃核后与饭同煮而成。据说苏东坡苏子吃了这饭后,曾写诗云,‘戏将核桃裹红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作锦绣,绮天照海光无数’。”
“再有这小炒肉,用豆磨成浆喂小猪仔,长成后单取肋骨上的肉,用葱蒜麻椒等炒制而成,鲜香滋润,入口即化。”
刘洵把各式菜肴介绍完,又道:“皇兄心系民间疾苦,吃穿用度一向节俭,臣弟以皇兄为楷模,只以这些园子里自家产的东西招待皇兄,不敬之处,还请皇兄恕罪。”
“难为老九了,这些虽是山野小菜,胜在清淡时鲜,正合朕意。”惠宗皇帝的目光停留在黄金鸡上,郑经已经用小碟拈了鸡块,蘸了调料,送到了他的面前。惠总皇帝浅尝后,微微点头,似乎很满意。
“皇兄请稍候,是臣弟乐糊涂了,还有一物没有呈献上来。”刘洵从孙承手里接过一个玉白瓷瓶,送到惠宗皇帝面前。
“三年前,臣弟得一高人指点,将上好的南酒灌进青竹里,今天才砍了青竹取酒出来。这竹酒臣弟也没尝过,也不知道滋味如何,臣弟斗胆先饮了这一杯,若好的话,再请皇兄引用。还请皇兄饶恕臣弟这大不敬的罪过!”
刘洵说着,将酒瓶里的酒倒出一杯来,对着惠宗皇帝躬身行礼后,一饮而尽。一股奇异的酒香味飘散在了屋子里,清香淡雅,若有若无,引得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酒!南酒的绵软醇厚,掺和着淡淡的竹香,这酒的味道还真是绝了。”刘洵抿着嘴唇,意犹未尽,似乎还在仔细回味着竹酒的美味,眼中那抹陶醉的惬意展露无遗。
惠宗皇帝似乎也被竹酒吸引了,示意郑经倒酒。望着那金黄清洌的竹酒,他轻轻抿了一小口,眼睛半眯,仔细品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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