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池放下心来,把进城与赵琢生会面的情况和行动细节,详细禀报了一遍,又把祁渺当年跟随三休真人去了东华道的事说了。
“居然是东华道?”北洹王听祁池这话,很是有些惊愕,“他们想干什么?”
“东华道行事一向很神秘,世人大多闻其名,未见其人,传闻中也多是善举,并没有什么恶行留下。那个三休真人,化名子虚道长,带走渺丫头,也许只是想救她一命,当年的情况那么凶险,渺丫头几次三番险些丧命,遁走也许是唯一能保住她的法子。”奚永缓缓说道。
北洹王微微皱了皱眉:“那个子虚道长……三休真人,倒也有些本事,当年他对渺丫头像是很中意的样子,带走渺丫头保住她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行事乖张了些,怎么也该知会一下本王。”
“三休真人是个奇人,知天文地理,精于相术医术,还懂兵法谋略。这样的人,行事往往不按常理出牌,陛下也不必太介意。”
“他不说,想来也是不想有人知道渺丫头的行踪,当年的事是有些古怪。”北洹王幽幽说道。
“父王,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从樊城给您送去的那封信吗?信里暗示我们说,烈王朝廷即将发生政变。”想到祁渺孤身一人在翼城涉险,祁池踌躇再三,开口说道。
“怎么?”北洹王微微点头,看向祁池的眼神里有疑问。
“那封信是渺丫头送来的。为了报仇,她做了烈王世子祁曜的幕僚,祁弘谋反、祁鲲谋逆,烈王朝廷的一系列变故,都是她一手策划的,烈王也是她亲手杀死的。”
“渺丫头那么厉害?”祁沣的语气很惊讶,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奚永闻言也怔了怔,稍许点头道:“渺丫头自小就聪慧,跟随三休真人这么多年,这事想来也有可能。”
北洹王眉头微皱,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才转头对祁池说道:“你按照约定去安排,还要想办法派人进城去打探消息。翼城的情况很复杂,渺丫头虽然有些胆识谋略,一旦有变,只怕掌控不了大局。到时候,你们要拼死杀进城去。”
祁池诺了一声,自出去安排,奚永和祁沣也告辞而去。
大帐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北洹王缓步走出大帐,抬头望向翼城的方向。
萧翦一大早就坐阵在宁王府的议事大厅。
这些日子来,北洹军攻城的势头有所减弱,昨晚到今早不知何故,居然没有再组织进攻。翼城现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的进出,就是一只鸟飞过,北洹军也不放过,一律命令将士用弓箭射杀下来。
这样一来,翼城对北洹军的动向是两眼一抹黑,只能依靠战斗发展的态势来进行推测。萧翦虽然觉得北洹军有异动的可能,却也判断不出如何变故。
十年前,当祁浩天帅军东征西讨,把势力扩大到整个北洹中部地区,萧翦就已经把他作为北洛未来的对手了。
他曾经多次建议自己的王兄北洛王萧乾,乘北洹诸王混战之际,联合当时最有实力的烈王、烈王,把禹王祁浩天先灭掉,再挑起烈王和昭王的矛盾,逐个击破,把整个北洹收入囊中。
谁知萧乾不但没有听他的,还中了祁浩天的离间之计,把他远远地遣往了翼城,做了这一个小城的主帅。
这十年来,他在翼城处心积虑的谋划,与翼城太守赵琢生小心周旋,积极备战,还是受到诸多牵制,手中的兵力也只有三万。只能看着祁浩天一天天做大,一统北洹,成为名副其实的北洹王。
北洹对北洛宣战后,萧乾只抵抗了不到一个月就投降了。祁浩天丝毫没有手软,占领北洛王城后,屠杀了全部的成年男子,洗劫了王宫,把妇女、孩子虏了回去,又放了一把火把北洛王城付之一炬。
北洹军的推进速度之快,仅仅只用了两个月,在萧翦还没来得及发兵救援,就又攻下了北洛的五座城池,依然是杀光、抢光和烧光。
三个月前,萧翦在野外与祁浩天一战,损失了一万多的兵力,只得撤回城中,依托翼城高大坚固的城墙和丰富的物资储备,与祁浩天开始了攻防战。
还得感谢祁浩天“战前不降即死”的策略,翼城上至太守赵琢生,下至黎民百姓,都积极参与了保卫翼城的战斗。在北洹十万大军猛烈攻城的危急情况下,坚守了三个月,还重创了北洹军。
一直以来,萧翦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怕哪一天祁浩天从睡梦中醒来,忽然想要改变策略,诱降翼城。一旦祁浩天承诺放下屠刀,赵琢生这些人便会不惜一切地把翼城双手奉上,毫不留情地把北洛给终结掉,只为换取一条卑微的活命之路。
祁浩天现在也一定明白了屠城政策的问题所在,但萧翦坚信,北洹人有仇必报、疾恶如仇的性格,会让祁浩天忽略掉这个问题,不惜一切代价使用武力手段来夺取翼城。
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把战争坚持到翼城弹尽粮绝,再一次重创北洹军,最后以翼城人亡城毁的惨烈方式终结掉北洛。这样,作为萧氏子孙,他就可以坦然去面对地下萧氏王族的列祖列宗,去大声谴责萧乾,也为北洛出了口恶气。
然而三天前,当萧翦从翼城人亡城毁的噩梦中醒来后,懵懂无知的四岁小儿萧笛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把自己的一幅涂鸦给他看时,他忽然不忍心再看儿子天真的小脸。
那张涂鸦是关于翼城的,虽然笔法稚嫩,还是能够看出,儿子眼中的翼城到处盛开着美丽的鲜花,熙熙囔囔的人群,玩耍的孩童,人人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这个样子的极乐世界,曾经也出现在他萧翦的梦里。可如今,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要的结果,也许太过残忍。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挥散不去,每天让萧翦坐卧不安。他甚至有些迷惘起来,如果有一天北洹王突然改变策略,自己还真的能够忍心把小儿和全城无辜的百姓,堵在生存的大门之外吗?还能忍心看着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惨死在北洹军的屠刀之下么?
想到这些,萧翦又开始烦躁起来,他在大厅来回走了几趟,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这才俯身查看桌子上摊开的城防地图。他的眼光落在了西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