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总是这样。
毛茸茸的,拽着轻盈的身子却又飘然落地。
它们被寒冷的风吹呀,带着飞去了各个名为遥远的地方。
而在这个离长安城很远很远的村落中,大雪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摧毁天地万物。
森黑的树桠交错相映,遮掩住灰暗天空渗漏出的光。
黑发黑眼女孩沉默着伸出冻得有些发紫的手,轻轻拂去眼前埋着的厚重雪团。
不知是因这酷寒天气所致,还是因为其它,她的手和瘦小的身子都颤抖的厉害。
眼前愈来愈清晰可见。泛着青灰色惨淡颜色的石碑,在她手下动作间完全显现出来。
僵硬的目光在触碰到那一行熟悉的名字时,像是被灼伤般收了回来。
她嘴唇嚅动着,喉咙间发出幼兽受伤一般的呜咽之声。
“爹...”
女孩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项上的鱼型黑玉,黑的探不见一丝光的眼眸中像是激卷起一团风暴,带着毁天灭地之势,风卷残云地破坏一切。
“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害死你的...”她温柔的抚摸着石碑,一双眼看不懂里面有什么。
那像是有从远方探雾而来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
“娇娇啊,你且带着这块玉...到京城那里去...”木尧慈爱的看着他,一只手艰难的抬起,想要为她抚挽额边的青丝。
“爹,您别说话了!血越来越多了...我们去找大夫好吗?村里那个李爷爷听说很厉害...您放心...你会好起来的!”女孩泪眼婆娑的忙拿起木尧抬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唇角努力想要弯起一抹弧度。
木尧看着她似哭似笑的脸,轻轻的笑了,可下一秒突然猛咳起来。
鲜血争先恐后从他嘴角弥漫,滚落成珠,混在白雪里,然后染成分了外糜艳的色彩。
木尧摇了摇头,只是从那苍白的唇瓣中咬字般吐出了几个字:“找你的奶奶...木...”他的声音如破败的烂铁相击发出的声音,嘶哑而难听。
他捂住流血的胸口,双眼极力睁大:“木...木......”
话语像是未说完,他便蓦地止住了声,抚在女孩儿脸庞上的手缓缓垂下。
“爹...?”女孩儿屏住了呼吸,她抑制着狂跳的心脏,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一点点冷却,她愣住了。
风,还在吹。
雪花像是轻盈的舞者,跳跃着,以完美的身姿落下。
一声响彻天际,隐着撕心裂肺的叫喊惊飞了雪。
眼神慢慢聚焦,女孩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
她使劲锤了锤的心口,也未将那股酸涩苦痛驱散走,失魂落魄的转身便离开了。
一滴雪子慢慢降落,它翻滚着落到了那冰凉的墓碑上,融化在一行字上——其女木寂初,最后隐匿成水意滚落不见。
木寂初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单薄灰色外衣,她的嘴唇被冻得呈紫灰色。沉
默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小巧却十分温馨的木屋前。
木屋依旧如之前一样,只不过因为是冬天,所以平时院子里种的花草植株都被雪层盖住了。
木寂初推开吱呀的土黄小栅门,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木门前一串串凌乱繁多的脚印,其大小都是成年男性的脚印。
她凝目观察木门,发现木门紧紧关着。木寂初似乎能感受到它周围萦绕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里面有人,还不是一个,是一群来势汹汹的坏人。
木寂初如此想到。她脚步一旋,随即正要离开之时,身后嬉笑之声满面迎来。
“这小妹妹是要到哪里去?”带着满满的阴森的声音传来。犹如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斥着冰凉的黏意。
木寂初浑身便僵住了,她本就白皙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如白纸般苍白。她知道这些人是来干甚。
爹心善,从她记事起,就记得他有时用家里的钱财去帮助生活无法自理的人。家有贤妻,梅如雪很理解他的做法。
但是在如此困境还要救济他人的爹免不了要向别人借取些钱财。
这些人是来要债的。
“我并没有要走,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木寂初强装镇静,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眼前的人长得壮硕高大,面容凶恶,现在还仅是孩童的她也不免感到心悸。
“现在我的钱并不在身上,能等过些时日再来吗?我定会还清你们的。”木寂初打算拖延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切,并来帮助她。
可是,这些人并不打算离开。
有个尖腮猴脸的瘦小男人好似对她言语中的“钱”不感兴趣,用一种木寂初难以言喻——看不懂的眼神打量她:“你爹,欠的可不是钱呐...那个家伙欠了我们很多其他东西啊...”那名男子越说着,音色渐冷了下来。
木寂初突然明白了。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要她还债,反而用一种奇怪的态度对待她。
这些人不是来找她要债的,她们的目的木寂初并不知晓,但也明白并非什么好事。
她转身就跑,冷风划过耳边,像是要硬生生刮下肉似得的,让人疼痛不已。
风声呼呼,心跳如鼓点般敲击着心房。只听身后几名男子几道低声咒骂,就有跑步的脚步声响起。
“妈的,等会儿抓到这个小娘皮,老子不玩儿死她跟狗姓!”
呼吸渐渐要脱离她似的,腿越来越沉重,像是灌了铅一般。无力的抬脚,再迈脚,木寂初整个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
“砰——”
一声倒地的闷响。
她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木寂初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已经精疲力尽的身体仿佛陷入泥潭,无法自拔而起。
“哈哈哈——死丫头!还想往哪里跑?!爷从来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如果你想死的快,尽管再跑试试!”粗犷的笑声夹杂着浓浓的嘲讽与嗜血。
木寂初唇瓣颤抖着,眼睛瞪得极大,眼泪从眼角不断分泌流下。她倒在雪地里,身体因极度疲累而麻痹了,一动也不动。
大雪依旧满天飞舞。
绝望在心中蔓延,她目光空洞的看着灰暗的天空,雪仿佛要将她埋葬了一般。
脚步,如恶鬼般张开了血盆大口,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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