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容远当时才和人打了一场架,打得很凶,虽然是他占了上风,但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鼻子下和嘴角边都血迹,他草草抹了一把,不在意地继续跪着。
手上也有伤,伤口的血还未凝固。
父亲不许下人来给他包扎伤口,他根本也不怕疼。
秦珂稚嫩的脸上却挂着心疼,伸着有些短胖的手指往他脸上戳。他不耐烦地撇了下眼躲开,突然恶劣地把手上的血污都蹭在了她的新裙子上。
如愿把她惹得大哭。
最讨厌她的那几年,他踩碎过她的竹蜻蜓,打翻过她的羊奶羹,也威胁过要把她扔出府。
秦容远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哥哥,也并不想当一个好哥哥。
又一日,云嘉公主亲自乘轿来了秦府。
前日里还恨不得把秦珂弄死在洗云山上,这次来却笑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秦珂站在秦容远身侧,见他对云嘉公主一直是爱答不理,姿态看着恭敬,但却没什么真心。
问机的死既然与秦容远有关,云嘉公主必不会再嫁到秦家来了,而且还要和秦家势不两立。但看着秦容远也不像是在乎这些的,云嘉公主的所作所为对于他来说,手段都如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所以他并不放在眼里。
秦珂站得近,怀疑自己都能听见云嘉公主的磨牙声,偶尔流露出想要撕咬下秦容远皮肉的凶狠眼神,但秦容远都只当没看见。
云嘉今日来也没安好心。
朝中的陆大人与秦容远是政敌,明争暗斗许多年,如今她就要帮着陆大人来斗倒秦容远。虽然是被利用,她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为问机报仇,什么事她都做得出来。
“阿竹。”云嘉喊了一声。然后从她身后走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刚刚一直低着头。
这时候抬起来,才发现长相十分阴柔,透着病态的美感,眉梢眼角都是惹人怜爱的风情。但是肤色格外苍白,更显得唇色如血。
表情也很柔媚,不似男子那样阳刚。
云嘉忽地一笑,转头看着秦珂说:“那日我也受到了惊吓,但实在不该不来探望秦小姐一番,这便是给秦小姐的赔礼了。”
殷月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当成礼物送出来有什么耻辱的,听了云嘉公主这话,面上始终挂着笑,看起来异常的乖巧。
而秦珂闻言一直盯着他,表情凝在脸上,瞧了他一会儿颊上就微微泛出些红来。
殷月竹忍不住看了一眼比他矮了一头的秦珂,她微微抬着脸,轻眯着眼看他,似乎是已经被他美色所迷。他心中不屑又觉得恶心,面上却笑得更加勾人。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是为什么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的。他幼年寄人篱下,只远房叔父勉强愿意接纳他,还容许他在族学读书。一日在街上,同行的人不知怎么招惹了出府玩耍的秦珂,失手将她推倒。结果那日他们在场所有人,都遭到了秦容远的报复,他甚至被叔父赶出了门。
若不是后来得主上收留,他早沦为了乞丐。
如今自己的模样和几年前已是大有不同,他听说过近几年秦珂的荒唐,不怕勾引不到她。
秦珂仔细打量着这个名叫殷月竹的少年,他的恶意虽然藏得很深,她却并非原来的性格和心智,自然能看得清楚明白。
一旁秦容远也在留意她的表情,知道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一向爱男色。他又看了眼不远处笔直站着的长青,如今长青就像是自己妹妹的一道影子。
但是再喜欢,见到更好的,还是会转眼抛到脑后。
今晨她还特意向他将长青“要”了过去。
当时话说得那么真心,“哥哥以前说,要我养个人,那不如把长青给了我。”语气也是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她尚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种话多么惊世骇俗。
他就笑问:“长青不是已经成了你的侍卫了吗?”
秦珂抱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了些,得寸进尺地说:“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许使唤他。”说这些话时,长青就那么垂手站在旁边,好像话里说的不是他一样。
身旁是正在撒娇的妹妹,他眼中带着深意,看了看长青。
然后嘴上很纵容地说:“自然都由着你开心。”
回到当下,目光落在云嘉公主突然带来的貌美少年身上,他在心里摇摇头。
秦珂时不时就瞥殷月竹一眼,看起来是对云嘉公主这份“厚礼”满意地不得了。
————
秦珂一直在思考着她与长青的关系。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长青对自己的恨意不多,而且那些恨意全都来自于原主自己作死,处处折磨他。
他这样记忆全无的人,应当是封闭着内心,然后等待着终有一日被感化的人设。按理说夜里的自己趋向于幼年的纯善性格,无害、更容易与人接近。他也应当更喜欢那样的自己才对。
但她试着用两种性格同时攻略长青,根据进度条的波动来看,倒是白天娇蛮的自己更胜一筹。
她不由得想:原来长青是好这一口儿吗?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白天和他接触得要多一些,发挥得更好。
院子里才下过一场小雨,湿漉漉的地面泛着雨后的潮香。
廊檐挡着透出云层日光,秦珂还是坐在长青身旁。
长青将雕好的木像放在秦珂手边,他照旧沉默。秦珂歪着脑袋看他,手指轻轻点着额角,“长青,我发现你的话真的是太少了。”
问一句才答一句,常像她在自言自语。
长青听到这句话突然看向她。他也清楚自己无趣的性格,怕是没人能受得了,更别说喜欢热闹的小姐。但经过白日里的相处,他的冷漠其实正在慢慢化尽,如今更像一个没有表情的忠仆。
秦珂就算没有系统的提示,也能感受到他最近一段时间态度的软化,就像是一方冰山,被她撞出了一个小小的碎口。但她还得用力往里钻,一直钻到他心里去。
想到这儿,她就弯弯眼睛:“不过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啊。”手里摆弄着那个和她格外相似的小木像,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长青摇摇头。他整日话少,难得说出一句话来就发现秦珂眼睛都亮了。
然后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会。”顿住,心里再次补充道:怎么会觉得烦呢?
秦珂虽然收下了殷月竹这个人,却一直不曾传召他,反而将他扔在离她住处格外远的一间厢房。偏生他不老实,趁着夜色只裹了一件宽大的袍子,爬上了秦珂的床。
殷月竹有一些身手,冬生也早在秦容远的授意下对他少有阻拦,但谁都没想到他胆子竟如此大,直接向秦珂自荐枕席。
偏偏夜晚的秦珂和白天是不同的。
殷月竹也傻了眼,他一大片白皙的胸膛露着,床上原本睡得睡眼惺忪的秦珂却严严实实地裹着被子呜呜呜哭得天崩地裂一样。
长青闯进门来时,秦珂披着被子绕过殷月竹,光脚跑到了他怀里。抽抽噎噎了半天,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心里犹豫,但最后还是把手虚虚落在了她的黑发上,只是很快又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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