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着炫耀的心,也是想让人临死都抱憾。
陆故离皱了下眉,看着秦珂像是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你说你失去了记忆,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是苏少辛陷害了你?”
秦珂如实说:“是她自己告诉我的。”顿住,她又问了一遍:“我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没有骗你。我只想问问你,你信我吗?”
陆故离没有说话。秦珂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那就是不信了?”
她退后两步,再次举起手中的剑,“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长长十数年的时光倏忽而过,曾经无比亲密的师兄妹,如今也在此刻拔剑相向了。陆故离不躲不闪,轻声说:“无论真相怎样,阿珂,我都会保你一命。”他缓慢地,几乎自言自语地说:”我答应过师父的。“
他一直铭记着当初师父对他说过的话,无论秦珂今后犯下多么大的过错,都要包容她一次,至少不能危及她的性命。
他的命都是师父给的,所以一定会代师父护着秦珂。
但是秦珂只觉得可笑,“陆故离你现在很恨我吧,你不得不救我,我成了你身上的污点是吗?我让你没有办法坚持正义了是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故离起初知道师父已死,凶手有可能是秦珂的时候,曾想过要她以死谢罪。但如今心境变化,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深想。
他始终对自己的暗示着,他并非深爱秦珂而愿意无条件相信她,只是为了报答师父秦乘风的恩情,选择救秦珂一命。
只此而已。
秦珂继续道:“你信我杀了我爹,信我杀了薛青,信我诬陷苏少辛。”她拿剑的手颤抖着,哑了声音:“你就是不肯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
此话音落,陆故离面上依旧安静淡漠,心底却狠狠一揪。他说不出这种感觉,但看着秦珂强忍着泪意憋红了眼眶,本应当气愤她的冥顽不灵,但心里只有酸涩一片。
幼时他视她为亲妹,稍年长隐约知道师父的意图,就把她看作未来的妻子。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如她一样被他珍视。
动作牵动伤口,秦珂狠狠一皱眉,咬着牙说:“滚出去。”
——
秦珂心里都替聂青渔累得慌,听说千玄门门主终于又出现了,他这一会儿变一个身份,转换自如的,可别是精神分裂吧。
他们都以为聂青渔窝在院子里,从早到晚没有出来过。
没有人深想过,为什么聂鹤语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出现聂青渔。除非是假的。
而陆故离照旧是每日都会来看秦珂,这日过来秦珂就难得主动和他说了话,问他:“我师兄来了对不对?”来给她送饭的女弟子阴阳怪气地告诉她,聂鹤语亲自跑来了岳陵宗交涉。
陆故离立刻冷下了表情,淡淡问:“你师兄?”
“对啊,聂鹤语。他来救我了对不对?”
“聂鹤语是我岳陵宗的叛徒!他早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了。”他淡淡地说,“他只是来送东西的,并没有提起过你。”霍千还在千玄门呆着,聂鹤语却没有再次提出交换人质,反而语焉不详地送来一个药瓶。
陆故离仔细看着秦珂的表情,她只哦了一声,并没有露出什么伤心失望来。他就继续把话说完:“青渔看过之后说,他拿来的东西是极火毒的解药。”
听了他的话,秦珂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他才一走,她就不知求了谁,寻来两壶酒在房里一直喝到醉醺醺的。
喝了一夜,第二日陆故离再来时,满屋子冲天的酒气。她身上伤还没好,居然就这样折腾自己。
其实陆故离这一次来,是和她暂时告别的。武林中几大门派密谋许久,要在近日围攻千玄门,端掉他们的老巢。
他今天便会带人离开,特意留下命令和一部分死忠,保护秦珂安稳留在岳陵宗内。
按住她还要拿起酒壶的手,他说:“等一切结束,我就带你离开岳陵宗。他们都说你错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秦珂双颊泛红,醉眼迷离。她嘻嘻一笑,喝光杯子里的酒水,“我师兄会来带我走的……我才不要和你走!”
“而且,”她打了个酒嗝,用空酒杯指指他,摇头说:“不是‘他们’,是‘你们’,连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她瘪瘪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委屈着哽咽说:“不是吗?”
说完就要栽倒在桌面上,陆故离伸手托住她的脑袋,她软软的脸颊蹭在他手上。这样别扭的姿势她还是用力把酒杯敲在桌面,皱起眉嘟囔:“你觉得自己为我付出了很多对不对?你是想告诉我,连宗主之位,为了我都能抛下,我不和你走就是不识好歹了,对不对?”
“你的祝月呢?你不是还要娶她吗……”她声音越来越小。
陆故离抿了抿嘴,没有接话。只是把药瓶塞进她手里,说:“这是极火毒的解药,青渔仔细看过了,吃了不会有坏处。你吃了它,就能想起一切了。”
交代完,他起身往外走,合上房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秦珂,在心里默默说:“阿珂,想起从前的事,你就不会再继续错下去了。”
陆故离带人走出了岳陵宗的大门。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慢慢消失在了聂青渔的视野里。黑衣穿在他清瘦的身子上,空荡荡的,他斜倚着廊柱站着,漫不经心地看着某一处虚空。
天空中有飞鸟掠过,击打翅膀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尤为清晰。他抬起头,看到层层飞檐整齐地排列在蓝天之下,那两只鸟儿,正一前一后地飞过檐角。
连鸟儿都是成双结对的。
聂青渔突然很可笑地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寂寞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秦珂步履匆匆地走过。没有看见他,目的明确地往大门方向赶。想来看守她的人都巴不得她去赴死吧,所以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轻松地走到此处。
他就在她身后,用几分冰冷的语气道:“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秦珂听到他的声音,站住了脚步。
她回过身,聂青渔还是满脸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留守此处,不得不说是岳陵宗养虎终成患,那些人都还美滋滋地想去灭了千玄门,然而背地里,这一切都在聂青渔的掌握之中。
秦珂看着他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害死。”
聂青渔摇摇头。死的可不会是他,倒是这些名门正派,恐怕一个都逃不掉。
千玄门也好,岳陵宗也好,他对哪一个都没有投入什么真感情。聂鹤语当初的背叛,尚可以说是为了练成邪功,一统江湖。而他代替了聂鹤语的门主之位,只是因为掌握了千玄门,比岳陵宗更能让他随心所欲罢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两兄弟的成长环境就是十分扭曲的。聂惊天能为了刀法害死了第一任妻子,对第二任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本就是强取豪夺来的,聂鹤语和聂青渔也并非聂惊天的亲子,早在他们的母亲被逼出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记事了。
“苏少辛是千玄门的人。”聂青渔突然说。苏少辛拜师岳陵宗之前的很多年,之所以没被欺辱,都是因为暗地里为千玄门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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