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立严听着手上也没闲着,不停地清创包扎。
玹羽胸口处的贯穿伤,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不断挑衅着。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这段缺粮短药的日子里,是怎样对抗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伤痛的。
不管有多受上天眷顾,玹羽毕竟是个常人。伤痛的折磨,经常会让他像刚才那样自说自语,有些精神恍惚。
就算是意识模糊,昔立严还是希望玹羽能那样说说话。现在的他,真怕主上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而一旦玹羽无法醒来,虹国必将大乱,历史也将改写。
或许昔立严之前对于历史怎样演变,并无兴趣可言,但经过与玹羽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伴,他变得渴望看到这位年轻王上活跃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他坚持着,也头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执着地在挽救一个人的生命。除了医师的天性外,这里或许还夹杂着基于忠诚而产生的动力。
“陛下!陛下!陛下!”
叫声由远及近,在玹羽“嗡嗡”作响的耳边越来越清晰,模糊的视线中也出现了人影。
“枔子?苾子?”
玹羽向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去,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陛下,我是醨乐!醨乐呀!”
少年泪流满面,紧紧抓着主上的手,看着那张意识朦胧又惨白的脸,又无法抑制情绪地抽泣起来。
玹羽胸口的伤,又被重新消毒包扎起来,但因为严重失血还是让他失去了意识,直到醨乐把他叫醒。
玹羽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仍坐在椅子上,耳边又响起阵阵喊杀声。他想要起身,但这种状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到。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块大饼。
“陛下,吃点吧”,看见主上那迷惑的眼神,醨乐抹了抹眼上的泪水,“是一个姐姐给我的,还有这些药品”,说着,他把那个小布包交到了昔立严手中。
对方打开一看,里面的瓶瓶罐罐也是一脸惊讶,“那个姐姐还说援军马上就会到,让陛下再坚持一下。”
玹羽使出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抓住醨乐的肩膀,暗淡的玉色眼眸开始微微发亮,问道:“援军?从哪来的援军?”
看着主上那迫切的眼神,醨乐有些着急地摇摇头,答道:“醨乐不知道,但是那个姐姐给了这封信,要我转交给陛下。”
说着,醨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玹羽手中。
接过信的玹羽,强打起精神,拆开信。
虹王陛下:
末将是多洲粮仓阔礼城的守城将军夗梁,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桂雀姑娘已将粮食运到了沛松城。
末将罪该万死,虽身在多洲,但并未察觉到沛松城之异动,还一直执行多侯下达的命令,配合明洲叛军之行动。
但桂雀姑娘却将所有的真实都揭露出来,让末将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也从而得知,将有一支十万的明洲援军会到达阔礼。
阔礼只是一座粮仓,守军不足五千人,末将决定孤注一掷,来说服领头将军什尚名。
通过交谈得知,什将军也是受叛贼明壁沛的威逼利用,才会率领这支队伍到达阔礼,自身十分自责。
经过末将的劝说,什将军决定悬崖勒马,重新归于陛下麾下。
由于什将军的未婚妻落在明壁沛手中,他宁可冒着触怒圣颜,受天下指责,不去带兵救驾,也不愿意将爱人至于危险之中。
末将以为,什将军此举乃人之常情。更可况硬要一个性情中人带兵前往救驾,实有可能会节外生枝,置陛下于更危险之境界。
只要明洲这十万军不加入沛松城的战场,什将军就已表明了他的心意,请陛下悉之纳之。
末将此时染病在床,还要稳定驻扎在阔礼的十万明洲军,故无法及时赶往救驾,还请陛下赎罪!
请陛下再给末将两天时间,末将定会出现在沛松城战场迎敌。
天助陛下!叛贼必灭!
夗梁
涟延二年十月十二日
看完信后,一丝微笑出现在玹羽的嘴角上,但他却什么也未表示出来。
一旁的醨乐和昔立严都不觉担心起来。
玹羽将信递给昔立严,后者迅速看了一遍。与他的主上相反,一层疑云袭上眉头。
“陛下,这信中之言不可轻信。不管是这夗梁也好,还是这什尚名也罢。他们在知道陛下被围困,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还找各种借口不及时赶来救驾。
此种行为,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一般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但他们却敢在这里和陛下讨价还价,一定是另有隐情。”
听完这话,醨乐一脸疑惑地看向了昔立严,因为他从未怀疑过桂雀对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但昔立严此时正用一双审视的眼睛看着他,让醨乐不由打了个机灵。
于此同时,他感到手中一空,回过头来一看,他手中的大饼已被玹羽拿走了。
“隐情?什么隐情?”玹羽看着那块大饼说道,“你想说,他们会在送来的粮食中下毒吗?”
这话刚一说完,玹羽就啃了一口饼,咀嚼了起来,吓得一旁的醨乐想要伸手去拦,但他的主上已将那口饼咽了下去。
醨乐自然不能去掐他家主子喉咙,吐出那口饼,只能把求助的眼神转到昔立严身上。
“昔御医,本王受伤,好像脑子也不好使了。明明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脑子还是给自己下了吃饼的命令……或许我是真的饿了……”
说完,玹羽那只拿饼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本王现在好像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去思考,也不想去思考了。
本王只知道如果不去吃,我们就算不会战死也要被饿死,那么就让我们选择一种轻松的方式好了。”
说完,玹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醨乐赶紧起身,上前扶住了他。
而昔立严则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明白玹羽的意思。不管信中有多少分真实,他们现在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玹羽在醨乐和两名御医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道:“两天,足矣。”
望着城外那烽火连天、漫天厮杀的场面,玹羽的嘴角再次上扬,“不,一天都用不了!”
“……陛、陛下?”
看着视线突然转向自己,醨乐有些紧张,但对方却伸出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醨乐,那个姐姐现在人在哪里?”
“她说要给大伙儿做饭,现在应该在城府中。”
“多给她派些人手,叫能抽出身来的人都去吃饭,吃完马上叫下一拨人来吃。争取入夜前,所有人都把肚子填饱。”
“是!”
醨乐转身刚要走,又被玹羽叫住了。
“去把晤将军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