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突然加重了语气,一直淡然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凶色,道:“你大姐及你二姐全家,哀家全都攥在了手心里。就连那些奴仆使役小厮,哀家都没漏掉。
但惟独被认定为阵亡的你,没有在那张处决名单上!这是哀家犯的致命错误!”
暄章要再次冷笑:“你当然查不到我,我自幼便成了本家的养子。本家在多洲,并非贵胄,只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商户人家。
分家却因大姐的入宫而风光一时,地位已然超过了本家,也与本家产生了矛盾,后来甚至断绝往来。”
仿佛记忆之门再次被掀开,暄章要的脸上显现一片哀色,他继续道:“为了名和利,人可以抛弃一切亲情。我本是哀伤,但大姐和二姐还是待我如初。
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闯出一片天地,不能让自己的低微出身让她们蒙羞。
可我还未完全夺回这份亲情之前,就全被你毁了!”
暄章要说着,怒不可遏地抬手指向太后:“对于杀人如麻的你来说,夺去我全家五十五条人命不过是一桩小事、一个数字罢了!可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的全部!
我恨!想杀你想了十四年,但那谈何容易,我只有隐忍,等待时机。”
暄章要说到这儿,声音颤抖了起来,这是太后从未见过的禁军大将军的一面。
盛承太后对暄章要似要吃人的表情很是淡然,道:“哀家树敌众多,想要哀家命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数量恐怕要绕玄景宫十圈开外。
同样的,哀家处决的人也很多,但每件都是事出有因。桩桩小事加在一起就会汇集成河,发生质变。
为了虹国的正常秩序,除去这些杂音是必须的!”
太后的声音表面平静,但却充满了狠绝,任何人听了都会不禁打个冷颤。
但对暄章要来说,那却是燃起他压制下去的怒火的火引。
“事出有因?完全是莫须有之事而被强加的罪名!
我的两个姐姐不过是出于善良,出手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女人而已,她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出于人善本性,不能对一个频死的的人视而不见!”
暄章要的双眼充血,死死盯着太后。
而这次,对方也回望着这股凌人的视线,毫无表情的脸上平静得让人害怕。
“哀家不管那过程、那细节是如何,哀家看的只是结果!而结果就是,那个女人逃离了高翅城,回到了最北端的鼎洲……”
太后说着突然陷入了沉思,一直静若止水的脸上荡起了一波涟漪,道:“那是哀家的出身地,本应该是跟随哀家共同进退,最坚强的后盾。但哀家却在不断打压鼎洲,剥夺他们的人口、土地。
如此对待自己的故土、对付自己的亲弟弟,哀家怎会心不痛?心不哀?但即便如此、如此……”
说到这儿,太后脸上风云骤变,一直隐忍的怒气冲走了刚才的哀伤。
“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让鼎洲到现在都处于脱线的状态!就像一个会恶变的毒瘤一样,让虹国随时都会染病毒发!
而造成这种恶果的,不就是你的两个姐姐吗?”
这次轮到太后抬手指着暄章要,冰蓝色的瞳眸中也同样充满怒火,继续道:“不要跟哀家说她们不知道那女人的身份。
你的大姐暄苗兰身为后宫嫔妃,没有得到允许擅自出宫不说,还在出宫这段时间,搭救一个会给虹国带来灾难的女人。
而你二姐一家也同样包庇窝藏那女人,造成这样的结果,你让哀家如何能饶恕她们?!”
太后始终没有说出她口中怨恨的那个女人的名字,而暄章要的怒气再也无法抑制住,将拳头重重砸在了身后则的房门上。
“够了!”
“我的两个姐姐是冤枉的,她们绝不会做出对自己国家不利的事情来!一切都是太后你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为。
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太后又为何非要她性命?即使错杀万千,也不放过一人,太后为何会如此憎恨那个女人?
这一切不用我说,太后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暄章要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因为激动而紊乱的呼吸:“我再最后问太后一句,到底承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并为自己的罪责忏悔?”
这句直戳人心的问话,让人立刻精神紧张起来。
一旁的芒静不由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主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像芒静这样了解这个虹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洗礼,没有什么能够动摇这个女人的意志,但唯独刚才他们说到的那个逃到鼎洲的女人是个例外。
即便鼎亿竹杀了那女人的儿子,毁了她所有希望,但她心中的恨还是没有放下。
当年因为她的逃脱让太后甚为震怒,不止是暄章要全家被杀,只要和那女人扯上半点关系,哪怕只是和她说过一句话,都被冠上谋逆的罪名处以极刑。
那个女人不仅是太后的心结,时至今日,鼎洲的现状也已然成为了太后的禁忌。
太后始终没有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硬生生地让浮起的记忆再次落下。
太后的反应出乎芒静的意料,那不温不火的态度,仿佛一切都已无法撬动这个高贵的女人用钢铁封闭起来的心。
刚才还涟漪层层迭起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那双注视着禁军大将军的眼睛,释放出来的光彩依旧强烈,让人无法小觑。
“错?忏悔?”这次嘲讽的笑出现在了太后脸上,“哀家从未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没有什么事要去忏悔的!”
听了太后的回答,暄章要全身痉挛起来。
他有些自嘲地嘴角上翘了一下,对跟在这个女人身边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摸清她脾气本性的自己,感到失望之极。
他已经没有气力也没有耐性,再跟这个女人耗费下去。他下意识转过身,走向了门口。
然而这次一直被逼问的太后却主动开了口:“顺明,你太拘泥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