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不是梦啊……”
听了米桑的一番讲述之后,玹羽似乎仍旧有些恍惚,他掐了掐自己的脑门,又闭上了眼。
“梦?陛下您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米桑说着将玹羽慢慢扶起,将他靠在了床头,“怎么可以一个侍卫都不带,就跑到城楼上去呢!被那些孩童推下去,还被一群女人围攻,真不知当时陛下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听着米桑的话,那缕粉色又出现在玹羽的视野中,还有那日从瓦一城传来的书信。
“瓦一停战,赜洲归顺。悲天恸地,朵昈薨落。”
前半句是那样让他欣慰,而后半句则让他觉得世界的一角塌了。他本想忘记的,至少在涞洲的事解决之前,要忘记的,但他现在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让自己的意志变弱的缘故?玹羽的肩微微颤动着,遏制不住的悲痛从胸口一气上涌,眼泪就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察觉到的米桑又坐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他知道年轻主上的心恐已飞到了赜洲,但他还是会马上回来的,否则他也不会留在涞洲,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做这样危险的事。
御医们见到刚刚清醒的主上突然此般哀伤,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
米桑见状,将他们叫到了一边问道:“昔御医,陛下身体状况如何?”
“陛下之前从石阶上跌下,微微撞到了头部才会造成一时昏迷。现下陛下已经清醒,就说明并无大碍,身上的擦伤也不严重。陛下年轻,身体恢复的很快。”
这名有着结实身板的的御医说着,又望了一眼坐在塌上的主上,显得有些迟疑,没有再说话。
“体伤易愈,心伤难医。”
随着声音,室内众人都把视线转向这位刚走进来的,一头乌发的年轻人身上。沥有礽并未理会这带着多重意味的视线,而是径直走到了玹羽的床头。
米桑瞬间全身绷紧,他想将自己的同僚拽走,但沥有礽已经开了口。
“陛下”,沥有礽恭敬地朝玹羽拱手行了一礼,“臣有急事要向陛下禀奏。”
“有礽!”还是没有忍住的米桑,上前拉了一下同僚的衣角,“陛下刚醒,有什么事等陛下更了衣、喝了药再说。”
沥有礽像是没有听到米桑的话,不管对方怎样扯拽,仍旧对着玹羽,道:“事情紧急,臣希望陛下能马上做出决断。”
“沥有礽!”
米桑皱紧了眉头,不禁提高了声音叫道。
“说吧。”
不知是被他的坚持,还是米桑的这一声叫唤醒,玹羽终于开了口。他微微别过头去,用袖口拭了拭眼角。
米桑狠狠瞪了一眼沥有礽,但被瞪的人仍旧一脸平静,他再次朝着玹羽行了一礼道:“陛下,年岸城昨天一早就已被完全攻下。现在战场也已清理完毕,我们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如果陛下身体允许,还望陛下能尽快开拔。”
玹羽点了下头,他掀开被子下了床。一名太医走过来想要搀扶他,但他一摆手拒绝了。
他转向立在一旁的沥有礽:“听说尭王会先于我们到达战场,现在又耽搁了一天时间,本王现在就去更衣,一个时辰后开拔。”
“陛下,您刚醒,要不要再歇息一下?”
米桑看着面色不佳的玹羽有些担心,他看了一眼昔御医,但对方并未表示反对,他也便不再做声了。
众人退出后,几名侍从走过来开始为玹羽更衣。像是想起什么,玹羽对着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的沥有礽招了下手,问道:“那些个孩童还有妇人,他们现在怎么样?”
又重新走进屋中的沥有礽,知道玹羽指的是那些袭击他的人,他微微垂下了头。
“把他们带过来,本王想问他们些事情,也有话要对他们说。”
玹羽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双手,侍从正在为他系着腰间玉带。迟迟没有听见回话的玹羽,将视线投向了微微低着头的沥有礽身上。
迟疑了片刻,沥有礽终于抬起了头,但他的视线并未投向玹羽,道:“陛下,那些乱民袭击君王,已经都被就地正法了。”
“什么?!”
似乎一开始没有听懂沥有礽话中意思,玹羽直沟沟盯着乌发青年好一阵。
突然,他一把推开正为他整理玉带位置的侍从,快速来到沥有礽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情绪激动,道:“就算他们是乱民,但他们却只是些女人和孩子!”
有礽依旧没有直视玹羽那冒着火光的视线,只是平视着前方:“但他们袭击的是陛下。”
玹羽的眼神中写满了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呼吸也越发粗重:“他们只是恰巧袭击的人是我。”
“有士兵报告说,当时那群孩子是在问了陛下是否就是虹王之后,才推了陛下。而那些女人也是在知道陛下身份之后,举起了手中的刀。这已经不能说是‘恰巧’了。”
沥有礽说着,终于把他那暗红的视线转到了玹羽身上。这视线让玹羽脑中浮现出,当时四溅他眼前的那一片鲜红。
他抓着沥有礽的手开始颤抖,那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但那股血腥味似乎现在还残留在鼻翼中。
沥有礽暗红色眼眸中的犀利加强了,这回轮到他直视玹羽,道:“陛下,臣有件事本不想在这时候对陛下说,但看到陛下精神尚可,请容臣再向陛下禀报一事。”
“说!”
玹羽强忍着心中怒火,玉色的视线迎接着那道暗红。
“由于年岸城中的起义军一味抵抗,拒不招降,已全部被定为逆贼狂徒,且皆以被就地正法。”
沥有礽能够感觉到玹羽身体的一颤,他的嘴微微张开,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呼吸也从刚才的剧烈变得孱弱了下来。
“十二万人……”
颤抖的唇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后,玹羽突然撒了手,向后一个趔趄。侍从见状,赶紧上前从后面扶住了他。
看到玹羽那瞬间变得苍白的脸,沥有礽也不禁心头一紧,他再次拱手道:“请陛下息怒。”
“什么理由?难道这年岸城全城的人都袭击了本王?你们居然会屠城!”
沥有礽低头不语,玹羽推开了侍从的搀扶,走到门口。外面刚刚退出的众人,听到屋内虹王的怒吼都不敢再走动,就地立在了院中。
“暄将军何在?叫他速来见本王!”
虹王的怒声,沉降在年岸城还未褪去的血色之中,震撼着玹羽身边的每个人。他们似乎从这怒吼声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