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洲高翅城,这几日大长秋芒静一直焦躁不安,她日夜守在玄景宫西北角的太庙门口。
自从得到从赜洲传来的朵昈大长公主的讣告,盛承太后就入了太庙。已经过了三天,太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庙中,不许任何人入内。
芒静深知太后身体不好,如此行之只能是雪上加霜。但一想起太后接到消息后,那僵直又煞白的脸色,便不敢再多言,只能任凭自己的主子折磨自己。
亿竹从鼎洲嫁入王室,并非一帆风顺,最后更是连鼎洲的娘家人都不能相信。在她最困难的时刻,是昔庭给了她帮助,让她能将玹羽相托。
当看到从妖林中找回到她身边的玹羽,亿竹心中是感激昔庭的。而返回玄景宫的昔庭更是称她为“姐姐”。
亿竹已经多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过自己,心中不免泛起阵阵涟漪。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将昔庭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但是……亿竹已经不是十八年前刚入宫时的鼎洲大小姐了。
王室的生活让她变了,碰到的事,更让她无法回头地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本的她是单纯的,但王室生活给她的磨炼,她不得不褪去那层本是善良的外壳。
不管她愿或不愿,都要在身上不断生出足以保护自己的利刺,甚至是有着剧毒的利刺。
已经没有人敢轻易再碰触她,而她只要不收回自己身上的利刺,也不会惧怕任何人。但是朵昈却在这时候回来了,还如以往般接近她。但她却是变了,变得连如何收回身上利刺的方法都忘记了。
“如果说这并非哀家本意,你会信吗?”
这日,关了自己三天的太后终于走出了太庙大门,对着一脸担心迎接她的芒静问道。
芒静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扶住已经孱弱到不行的太后,看着她那双早已哭肿的双眼,又微微别过头去。
“太后,咱们回宫吧,您不在的这三天,政务都已经堆积如山了。过去的事,再怎么想都已经无济于事,我们前面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太后突然停住了脚步,“还没完,这只是个开端,哀家已经停不了手了。”
这句寒凉刺骨的话让芒静扶着太后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而此时太后又迈开了脚步。
主仆二人慢慢走下汉白玉石阶,只觉得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
回到玄景宫的太后,稍作洗漱换衣,又吃了些东西之后,便开始召见这三天来,一直等着觐见她的朝官。
此时虹王微服出巡涞洲的事,已是朝野尽知,褒贬声也是两者兼具,但希望虹王尽快回朝的声音,倒是出奇的一致。
太后的脸上,已找寻不到前几日的哀伤与憔悴。处理政务的兴奋,再加上浓妆重彩的修饰,一国太后的威严依旧不减当年。对于朝臣的声音,太后一直在颔首。
“陛下自然是要尽快迎回来的,涞洲现在那么乱,哀家怎么放心让他待在那边。”
不管是哪个朝臣,见到太后说起这件事,太后都会对他们这么说。而这日过后,满朝便皆知太后的心意了。
邈洲洲师,将要负责迎接虹王的大任。而去赜洲奔丧的事务,就交给了朵昈大长公主的儿子枔子。
这天,当太后见完最后一名官员后,她不禁将胳肘支在了书桌上,用两指掐了掐微微发酸的额头。
“太后,喝口茶吧”,芒静端着茶具走了近来,将茶杯递到她手中后,开始为她锤背,“太后真的要把奔丧的事交给枔子殿下吗?”
太后泯了口茶水,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她没有马上出声,而是看着手中茶杯,望着杯中茶水泛起的涟漪,半晌才道:“你觉得哀家是不是很残忍?”
捶背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芒静不敢!太后何出此言啊?”
“因为哀家就是很残忍”,太后摇了摇头,“在陛下眼中,只有朵昈妹妹才是他的母亲。陛下发自内心的笑容,从未在哀家面前露过,但他却会毫不吝啬地在朵昈面前展现。”
说着,她不禁自嘲地一笑,“玹儿是哀家的孩子,不管隔了多少年都是哀家的孩子,但他却又不像是哀家的孩子。世人都在怀疑玹儿,最后连哀家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太后说着,又将手指压在了额头上,“日思夜想了十七年的孩子终于回到了身边,但哀家却不能去碰触他。他也不愿接近哀家,他心中所想的,永远都是他妖林中的那个家。”
“太后……”
看着太后悲伤之状,芒静一直停在半空的手终于收了回来,轻轻地放在了太后肩上,她能感到这肩膀在微微颤抖。
“哀家嫉妒”,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重又抬起头,声音变得有些冰冷,“就算哀家见不到陛下为朵昈伤心难过的样子,但哀家还是会嫉妒。陛下他现在不能离开涞洲,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伤心事。陛下现在能想的,只能是虹国的事!朵昈有自己的孩子,奔丧这种事就不劳烦陛下了。”
“太后,您还是打算让陛下留在涞洲?”
说话的当口儿,一名小吏随通报而入内,行礼之后双手捧上了一封烫金函件。芒静接过后,交到了太后手中。
“又是音乐会的邀请函吗?”
看过之后,太后将信函放置在书桌上,又端起了茶杯:“连你都认得这函件模样了吗?”
“这个尤音王还真是视音乐如命呢,每年都会举办音乐会不说,还是不定期的。这还不够,每次音乐会都要邀请各国的王公贵族去参加”,说着,芒静皱了下眉头问道,“今年我们涟延王刚刚即位,这位尤音王不会是……”
“让你说对了,这封邀请函中,可是点名道姓地邀请虹国的涟延王参会”,太后说着,又抿了口茶,继续道,“听说尤音国去年又吞并了区临国和同渺国,二十年前尤音国就已经是饕餮大陆上实力最强的国家了,如今的实力更不可同当年相比拟。
说是音乐会,但这不过是尤音国政治外交的一种手段罢了。能被这种实力强国所邀,哀家想,不会有被邀不去的国家。”
“我们虹国能被邀请当然是好事,如果能和尤音国一直保持良好关系,想必匡洲那边也会有所收敛。可是现在,陛下一时半会儿恐也回不来。前几年都是竹旸殿下参会,这次不防还让大公主去吧。”
太后没有做声,只是望着那封信函好一阵,方才开口:“竹旸这几日有没有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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