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桌的客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不休,我们姐妹几个别说将他们拉开了,根本连插嘴都插不上”,说着,兰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像是想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的那位客人完全被激怒了,接着他们就动起手来,感觉整个心月楼都快要被他们拆了。”
“是啊,当时所有的客人都被吓跑了,简直是一塌糊涂。”
兰柳也倒了杯酒拿在手里压惊,当时混乱又血腥的场面仿佛又在眼前展现,令人不寒而栗。
“虽然兵部的人多,但他们大都是文官,而我的这位客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气急败坏的他加上多喝了几杯,有些失去理智,抽出了腰间佩剑朝着那些兵部的人一通儿猛砍,有两个人当时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而兵部的人也丧失了理智,抄起一把椅子就朝我客人的脑袋上砸去……”
讲到这儿,兰菲又喝了一杯酒,她实在无法描述人的脑袋被砸开花的情形,那种人血和脑浆向外喷出的样子。
“因为这件事,明侯府和兵部都受到了处罚。”
兰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将稀渊空了的酒杯再次注满酒。
“这么说,兵部尚书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辞官的吗?”稀渊端起了酒杯看向了兰凌,“也是位前朝的老尚书了,太后一直想要拉拢的人。太后是不愿意失去这位尚书的,但如果本人坚持的话……”
稀渊说着摇了摇头。
“不过,这次太后可能真的要死心了。”
兰凌嫣而一笑,往稀渊的碗中夹了些菜,估计是看到他喝了太多酒,怕他伤到胃。
“哦,这话怎么讲?”稀渊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就算太后不愿意,但毕竟出了人命,必须要有人担这个责任。兵部尚书又以年老体弱为名还是退了下来,最后还举荐了一位接任者”,兰凌转向了稀渊,“时大人可能还未见过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吧?那位曲达大人。”
稀渊想了想,道:“那位透明侍郎?”
“正是”,兰凌点了下头,“如果这位大人很出名,恐怕太后就不会这么大意了。曲达大人自出仕以来一直在兵部任职,从底层做起一直做到了侍郎的位子,但却像个透明人一样不起眼。
既然老尚书举荐,太后也不太好薄了他的面子。谁知就是这个不起眼的人竟是丞相的门生。”
兰凌说到这儿,稀渊拿着酒杯的手指明显抖动了一下。他还未开口,玹羽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兰凌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些官场上的事情的?”
听到玹羽的问题,兰凌微微一笑,让见了这笑容的玹羽不禁全身一阵酥麻。
“这心月楼总是有各大官爷光顾的,很多他们不能说却又一直憋在心里的事,一到这里就会情不自禁全盘托出,就是不想听见都难啊。”
“是啊,不仅是官场,各个领域的声音我们都听得到”,兰柳也露出了微笑看向了稀渊,“而我们的时大人是最喜欢听这些事的客人了。”
听了兰凌和兰柳的话,玹羽似乎明白稀渊带他来这里的用意了。
稀渊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接着说道:“丞相的门生虽多,但想查一个人是不是门生还是很容易的,太后会在这件事上栽跟头还真是少见。”
兰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据说太后很是懊恼,怀疑这件事都是丞相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夺下兵部这块重镇。”
“什么?!这些都是策划的?是丞相……”
兰菲睁大了眼睛,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天明侯府与兵部的大打出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真的无法相信这是在别人的阴谋之下发生的事。
玹羽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眉头紧锁,狠命咬着自己的嘴唇,让一旁的五儿见了都觉得疼。
他虽然听说太后与丞相不和,但玖羽一直都说那只是谣传,不过今天看来这一切并非都是空穴来风。
“所有的都只是猜测”,兰凌说着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了面色不佳的玹羽面前。这次还是像刚才一样吓了玹羽一跳,他意识到兰凌是在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反应的,“不过有一件事却是毫无疑问,那就是现在朝中官员对于王室的不信任。”
玹羽再次抬头看向了兰凌,而此时对方已经将视线转向了稀渊,而稀渊也向她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我前几天去了丞相府弹奏,为了给丞相寿辰助兴。朝中六部尚书皆到了场,御史台就更不用说,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其他数得上名号的重臣都前去道了贺。那场面的盛大除了太后的寿辰,在这京城之中也就是丞相能有了。”
“六部尚书都去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别人,稀渊说着,泯了口酒,“太后在京城中的较量并不占优。”
“这些宾客除了来祝寿也是来抱怨的,他们对王室的不满,尤其是对太后的不满,已快喧宾夺主成为当日主题了。”
兰凌看到稀渊伸向酒壶的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先吃些东西。
稀渊笑了一下,接受了这个建议。
“还真是胆大。”
兰柳说着,一旁的兰菲也跟着点头。
“不过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反对,太后突然将自己从未在世间亮过像的儿子推上王位,别说那些有重大利益牵扯的权贵,就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都难以接受。”
“京城中尚且如此,各洲的意思就更加难以控制了。尤其是东边的四洲似乎与丞相来往甚密。”
兰凌说着,撩了一下从头上掉落下来的一绺秀发,“东边的奎洲、由洲、征洲和佖洲的特使都没有参加新王的继位大典,但也没有跟着上谏团离开京城,有可能就是为了给丞相祝寿才留下的。
虽然那天他们并没有像那些义愤填膺的京官那样说三道四,但所有的宾客走了之后他们却留了下来,单独和丞相见了面。”
“我看他们不止见了那一面”,一直沉默的稀渊将后背靠在椅背上,看向了玹羽,“我今天还和玹公子看到那几洲特使在我店里挑选布偶呢,几个大男人会买布偶肯定是要送礼,而会收这种礼物的肯定是个小姑娘。正好丞相家中就有位被称为‘黑珍珠’的掌上明珠,想必礼物一定是送给那位小姐的。”
玹羽的眉头跳动了一下,那时他还被稀渊拉进了里屋中,并不时偷窥着那几名特使,想必那时稀渊就已经猜到他们来买布偶的意图了。
虽然稀渊嘴上说是身在生意场上的习惯,但此时的玹羽已不再相信这份说辞。
不过他的确想不明白,为何身为一名商贾的稀渊会对这些官场上的事如此在意。
“啊,对了!”兰柳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叫了一声,“那天有个客人一进心月楼的门,就大声嚷嚷着要见兰凌姐姐,说自己是在丞相府中听到了姐姐的琴声而追来的。
妈妈自然不会答应这么奇怪的客人,就为他选了其他几个姐妹伺候。
他说自己精通音律,还为我们抚琴了几曲。的确是不错,但是他的酒品太差,喝醉了就大声叫嚷,还说自己是由洲的公子,将来或许还能坐上王位什么的。”
兰柳说着皱了下眉头:“妈妈吓坏了,一直在劝他不要乱说话。但他反而变本加厉,又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明侯府,和竹映长公主相会切磋琴技之类的浑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就应该是由洲的特使,不知道姐姐那天在丞相府中有没有见过那位客人?”
兰凌没有回答,看向了稀渊。
此时的稀渊神色空洞,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显然兰柳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丞相府中的人太多,我没有看清。不过前来祝寿的邈侯大人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句话,稀渊微微抬了下头,旋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邈侯不是太后的人吗?为什么会去丞相府?”兰柳发出了疑问。
“邈侯也是丞相的门生”,稀渊发出了声音,“只不过因为太后掌权之后,丞相变得不喜女性参政。太后也是借此机会将邈侯大人拉拢到自己阵营去的。”
这次不仅兰柳和兰菲,兰凌也露出了一脸惊讶。
不过,玹羽脸上出现的却是另一番意义的惊讶。
不管是作为玄景宫的园丁还是布偶店的老板,稀渊知道的都太多了,甚至比身在官场的人知道的都多。
玹羽正在打量着稀渊,此时兰凌站起了身。
“刚才时大人不是说要听兰凌抚琴吗?不管什么事,现在都不要去想了,兰凌希望时大人和玹公子都能在心月楼感到身心愉悦。”
说罢,兰凌走到了屋中摆置的一架古筝前坐了下来,很快悠扬如深潭落叶般的声音飘扬而起,徘徊屋中。
温婉柔美的音色扣人心弦,霎时阻断了人的脑回路,夺去了思想,仿佛忘记了世间的一切烦恼,四周只有音乐相陪。
兰凌的琴音也如她本人般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听到,此刻的玹羽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来到玄景宫之后,他很不解为何会有那么多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喜欢听音唱曲儿,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音律给自己带来的惊喜和快乐。
虽然思绪万千,但这琴音却将万千烦恼丝都覆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