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署内很寂静。
在太守刘躬隐晦的讲述缘由后,华雄就沉默了好久。
也让刘躬有些难堪,以及紧张。
难堪,是觉得老脸无光。
灭掉武都境内贼寇,是他自己要求华雄去做的。结果呢,华雄尽心尽力的,想出了可行之法,要去实施了,他却又来反口劝止。
以太守之尊,出尔反尔!
老脸没地搁啊......
而紧张,则是华雄的年纪。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嘛,本来就是冲动的代名词。
尤其是像华雄这种少年得志,手掌兵权的人,一旦冲动了,那做出来的事情就大发了。
比如不妥协郡内豪强大户的劝说,执意要率领兵马去讨贼!
武都郡内不得乱成一锅粥?
到了那个时候,第一个倒霉的,不就是他这个为天子牧民的太守嘛!
太守刘躬思来想去,还是按捺不住,又开口劝了一句,“狩元,南部山区贼寇之事,让老夫来协调处理吧。复置平乐道之事,就不提了。不过,老夫会让那些大族给出一个交代的,定然不会耽误你练兵之事。”
好嘛,他这是放低姿态了。
毕竟华雄受天子盛眷,也是可以私自偷摸着上表朝廷的.......
不过呢,如果他知道,此刻华雄的心中所想,估计会想抽刀子砍人。
因为华雄心头泛起的是这个: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是的,他的沉默,并不是在心意不平。
对于南部山区的贼寇,太守刘躬一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行了。
虽然他手掌兵马,以讨贼安民的大义,真的裹挟白马羌去将南部山区给平了,太守也没理由阻止他。
但,以激烈的手段,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一意孤行,和太守以及郡内大族的关系都闹僵了,以后他想做些什么的话,岂不是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为人行事,有时候,就得难得糊涂。
但是呢,该装姿态的时候,还得装一下的。不然,还怎么讨好处呢?
“太守既然吩咐,雄自然从命。”
华雄颔首而应,马上的,就话锋一转,“不过太守,雄也有些为难之处,还请太守决断。”
呼.......
太守刘躬轻出了一口气。
终于将心头上大石卸下,也让满脸的沟壑纵横,瞬息间怒放,“不知狩元有何为难之处?但说无妨,老夫若是力所能及的,自当尽力周全!”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嘛。
别人都让了一步,自己也得回报几分。
“谢太守。”
华雄拱了拱手,然后就心中所想托出。
其一,是将姜叙卸下弓箭社职责,转去率领白马羌族人之事。
这点太守刘躬无需考虑,大手一挥就准了。
其二,是以武都郡内征伐之兵不足,难以完成天子让他操练兵马,日后去讨伐叛军为由,想再招些白马羌进入武都郡编籍落户,以便征兵。
安置的地方,想放在南部山区,依着西汉水的平乐道城池旧址。
不多,两千户就行。
对此,太守刘躬沉吟了一会儿,也点下了脑袋。
他到底是一郡太守呢!
那些豪强大户,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
要是安置两千户的地方,郡内豪族都不舍得让出来,那就让华雄去灭了得了!
“多谢太守。”
华雄笑容吟吟的,再次行礼,“雄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想让太守割爱,将郡从事李俊暂归我麾下。”
呃........
太守刘躬闻言,脸色就是一顿。
狐疑的盯着华雄好一会儿,才徐徐出声,“狩元,李从事的家族,是武都郡内最有名望的大族。父祖历代都任职郡内,你该不会是心意难平,想刻意为难吧?”
“不是,太守误会了,雄岂能做此小人之举!”
华雄连忙摆手,解释道,“想必太守也知道,李从事家学渊博。雄刚好有修缮甲衣之难,日后还要率军征伐,便想着能不能让李从事帮衬一二。”
“恩......”
长长一个鼻音,太守刘躬合目而思。
华雄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
“也罢。”
好一会儿,太守刘躬才睁开眼,“你也是为国效力,尽职之事。不过,狩元啊,李从事家族对郡内多有善举,乃郡中大族之望也。他若是不愿意,你可不能强求啊。”
“那是自然!雄多谢太守成全。”
华雄大喜,连声承诺。
两人又再度叙话了一会儿,便作别而去。
出了太守府,华雄心中畅快,昂头向天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又见天色也近黄昏,便让部曲前去沽酒置肉,打算夜里独酌一番,放松下身心的疲惫。
从来到武都郡任职后,他每天不是颠簸在马背上,就是人前人后的权衡利益。
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论语·学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如今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了,也该松懈松懈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结一番近期的得失,让后续行事更加顺利些。
想法是很好的。
可惜,不能如愿。
华雄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戏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还在忙活着收拾出个床铺。
看来,他是要住进来。
见到华雄了,也不客气,直接就笑着说,“狩元,义山那边,房屋太逼仄了。我就搬过来与你作伴,你不反对吧?”
你都搬过来了,我还能反对吗?
怪不得你当初能来凉州呢!原来这行事,和我等粗鄙的边陲之人无异。
【《荀彧别传》记载:戏志才与郭嘉,有负俗之讥。意思就是这两个人行事,与当时道德标准不谐,被讥议。】
“志才能来,正好让雄有夜谈之伴,安能不喜?”
华雄哈哈一笑,朗声回答,又接过部曲手中的酒肉,“正好我沽酒置肉而归,志才同饮之!”
“哈,甚好!”
戏忠面露喜色,击掌而笑,“我就知道,来了狩元这边,定然不乏杯中之物!”
两人坐下,酒饱肉足。
戏忠就露出了满脸严肃,问道:“狩元,你现在可说当日赌约,想让我答应你何事否?”
“可以。”
闻言,华雄也收起了笑容,正襟危坐,看着戏忠的眼睛。
“志才,我所说之事,恐怕你难以做到。是故,我就提另外一件事:你还是回颍川乡里吧,莫做了他乡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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