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时分,罗熙就已领着一行宫人匆匆打头往回赶,并吩咐皇后将金粟寺里的后事打理清楚再行回程,站在罗熙身旁,我分明能看到皇后面色的青白相间。
我自然是陪伴在罗熙左右不曾分离半步,这几日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可谓变故甚重,我已然心力交瘁,既不知道皇后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落寞还是委屈,也无心更无力去多加琢磨并维护着皇后那几分惯常的小儿女心思。
透过半空中蒙着的一层薄纱似的轻雾尚还可以模糊瞧见周围的些许景物,只是并不那么清晰,丝丝缕缕迷雾伴着凉风包裹缠绕于姿态百变的青树干上,枝杈间隐约能听见鸟儿叽叽喳喳的优悦轻啼。
不知是什么原因,本驱行的驾辇忽然停了下来,有公公在外头禀告:“陛下,娘娘……”
我听公公说话吞吐,就掀起帘子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公公屈膝跪在地上,面露难色,“陛下,娘娘,奴才们方才在开路时发现了一男一女昏倒在官道前,走近一看竟是……竟是……”
我忙问:“是谁?”
公公只埋头在地上颤颤发抖,不敢言语。
我回头看了一眼罗熙,心中也有几分疑惑。
罗熙眉间一蹙,拉过我起身下了驾辇来,颔首肃声问:“究竟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说来,朕听着!”
公公稍稍抬一抬头,随即又低下去,“看样子仿佛是……仿佛是婕妤娘娘和……和宁亲王。”
他说完,我眉心一紧,立刻愠怒低喝道:“胡说什么!”
公公忙磕头道:“娘娘说得是,恐奴才们眼力不好看错,还请陛下……陛下、娘娘移步……”
公公还未说完,罗熙已然抬脚疾步走过去,我跟在他身后心情十分紧张,心跳快得仿佛就要蹦出嗓子眼,还剩一步,我忍不住起手轻扯一扯他的袖口,轻声道:“陛下……”
罗熙回头瞥了我一眼,面色严峻得让人害怕,围了一圈的宫人们见到罗熙忙都恭谨的跪在地上请安,他脚步稍稍顿了一下,刚要上前去一看究竟,我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陛下,不要。”
他的目光在我面上游移了一会儿,轻轻拂下我的手,“朕必须要看看。”
我拖住他,坚定道:“那么,就让我陪着陛下一块儿。”
他点头。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脚边,朝前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一层红色的锦缎上,只一眼,罗熙愤怒到了极点,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人,他的双眸几近要喷出火来,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过了半晌,他压抑着声音道:“把这两人给朕捆到宫中去再行定夺!”
一路上,罗熙再没说过一句话,我心里也十分讶异,根本想不通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太后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按理说,庄婕妤和宁亲王早该远走天涯了才是,怎么会双双昏倒在官道上被罗熙看到。
正午时分,安置妥当,段玉堂中四周摆放的瓷瓶里满插着银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一般,幽幽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曲曲扭扭的淡青色,又似濯染天成,公公推开珊瑚长窗,外头植有花树数十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盛夏,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如雪初降,甚是清丽,满眼看着竟不觉一丝炎热,罗熙早换了一件玄色麒麟锦袍端坐在内堂正中,面色发青,眸中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我看着跪在地砖上的庄婕妤和宁亲王,皱了皱眉,即便我千般万般的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此刻也已经来不及了,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皇后听闻半路上发生了这么一件有辱后宫妃嫔名声的大事,竟也顾不得许多紧赶了回来,看着皇后一向梳得整齐油亮的发鬓当下已有些许的松散,便能知晓一定是此番路上赶得甚急,她正坐在罗熙身旁。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见无人说话,便一拍椅案,竖眉出声问道:“庄婕妤,到底发生了何事,还不赶快从实说来!”
任窗外花色光影静静的落映在庄婕妤清水般不饰脂粉的面上,眸中幽深的光亮明灭回转,却面上不带一点驿动的情绪,语气中透着一分坚毅,“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宁亲王眉梢忽然一怔,似石子抛入水中惊起的圈圈波澜起伏,“不行,”缓缓侧过头去看着庄婕妤,目光由上而下淡淡落在她的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上,“你不能死。”
庄婕妤轻轻摇头,“天涯海角,生死相随,”两相凝视下,爱意浓浓涌动,说着,她嘴角浮现出一抹惨淡的笑意,稍敛了敛眸色,“我相信孩子也是愿意的。”
皇后与我对视一眼,被庄婕妤的话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自当是没有太多的诧异,只是心中万分惋惜,略微颔首,小声道:“难不成又要一尸两命么?”
罗熙的脸有大半落在窗外枝影横斜的阴影中,眼神直直的睨着宁亲王,“二哥,朕从未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唇际勾出的笑意露出十分的嘲弄,“你亲王府缺侍妾缺到要入宫来勾引朕的后宫妃嫔,”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就像天际被抠出了一个黑洞,他嘴唇有些轻颤,指尖伸出向庄婕妤,“即便这贱人朕始终看不上,也从未碰过,但既入了宫却也不能容许有人褫夺,将她带出宫半步,必须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我叹息一声,“可是宁亲王也算是皇家的人,庄婕妤和宁亲王在一起也不算是……”话刚说一半,皇后身子一震,怒视着我,打断道:“蒙昭仪,你这说的什么话!太放肆了!简直不堪入耳!”
我总不可能就这样见死不救,只好起身跪在殿中央道:“陛下一直以来对庄婕妤没有一丝温度,既然庄婕妤不得圣心,何不放她一条生路,毕竟……毕竟庄婕妤已经有了身孕,即便庄婕妤千错万错,可孩子是无辜的。”
罗熙不由色变,深沉道:“就是因为贱人有了身孕,朕才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不解,“为什么?”
罗熙道:“后宫妃嫔和亲王私相授受,暗通有无的见面已然是叫朕,叫皇家颜面尽失,遑论已然暗结珠胎,若是朕今日不严惩,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皇后道:“陛下说得没错,如此败坏德行之举必须严惩不贷,若是一旦轻纵,日后后宫中人皆效仿,实在难以管理,”皇后说着,肃穆起身也跪在殿中央,“陛下,实在想不到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在我掌管的后宫之中,实在乃我之责,心中顿感羞愧难当,在陛下严惩庄婕妤、宁亲王二人之外,也请陛下严惩于我,以儆效尤。”
宁亲王发出两声轻笑,众人都一头雾水,我低头斜睨着他,想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他却不管,迫视着罗熙道:“我早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死有何惧,”目光柔软的看了一眼庄婕妤,声音极尽温柔,“许是天意,就连太后都帮不了我们,”随后,他缓缓起身,轻哼一声,又道,“罗熙,你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么,五年前你是怕自己刚登基朝政把持未稳才不敢杀我,却又害怕我留在建康,便将我打发到文山州,现在你已经坐稳了帝王之位,自当是想寻个由头把我处置了,可是你别忘了,我在文山州还有五千铁骑,一旦我发号师令,五千铁骑会立刻与云南王回合。”
罗熙眸光明灭不定,镇定道:“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怕吗?”
宁亲王笑道:“陛下自然是不怕的,因为陛下手里可握有对付云南王一派最大的筹码。”我似乎感觉到,宁亲王的视线有一瞬间悄然的落在我身上,但当我回头看时,却又没有。
罗熙厌恶的望着他,眸中厉色毕露,默然了半晌,才眯着眼问:“你想怎么样?”
宁亲王轻轻一笑,“我想和三弟你做一个交易。”
罗熙问:“什么交易?”
我回望着宁亲王,隐约看到窗外有几株翠竹摇曳,他被衬托得风姿楚楚,“我拿那五千铁骑和三弟做个交易,若是三弟能放过庄儿和她腹中胎儿一命,五千铁骑尽归陛下所有,何如?”
庄婕妤爬到宁亲王脚边,死死拽着宁亲王的灰色的袍角,拼命摇头,“不,不……”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罗熙道:“朕知道,但你那五千铁骑尚远在文山州,远水解不了近渴。”
宁亲王含笑道:“三弟难道不晓得文山州汗血铁骑一日能驰行万里,不觉劳顿,而我自有法子能让他们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亦听我号令,五千铁骑一旦发动,翻山越岭,直至建康,不日而已。”
罗熙怔了半晌,没有发话,好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毕竟宁亲王的五千铁骑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
皇后见罗熙微有迟疑,又力谏道:“陛下,不可听信!在后宫妃嫔和亲王暗结珠胎理应死罪!”
我忙道:“这些日子以来宫中发生的事情甚多,太后薨逝,湘湘又一尸两命,实在不宜于此时再夺人命作孽!”
罗熙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到宁亲王面前,微微前倾,附耳悄声道:“朕答应你。”
我终于放下一颗心来。
皇后面色难看,不肯放弃,朝前跪走两步,“陛下!”
罗熙抬手阻拦她,“不必多说,朕意已决!”又朝宁亲王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朕那五千铁骑听何号令了吧?”
宁亲王点点头,语调透着淡漠,“兵不厌诈,万一三弟食言后悔又当如何?”
罗熙转过脸,轻轻一叹,失笑道:“朕一言九鼎,从无戏言,”说时,罗熙的眼光扫过宁亲王面上,“事已至此,你还有跟朕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宁亲王靠近罗熙一步,小声道:“有,”嘴边含着一丝隐秘的笑容,“三弟你最大的筹码……关于这筹码我可是知道不少事,要不我趁此机会来说一说,可好?”
罗熙听后两颊在轻微的颤动着,许久,沉声对左右的公公说:“拿笔墨来!朕要书诏!”
很快,公公们便已齐备,一人扎着马步充当书写桌案,其余几人将笔墨纸砚端过头顶,跪在罗熙脚边,罗熙一把扯开诏书,拿起笔来蘸了浓墨洋洋洒洒写了一通,自己先视了一遍,才递给宁亲王道:“二哥,如此,可好?”
宁亲王目光在诏书上飞快的阅着,半晌,满意的点点头,走到我身边来把诏书递给我道:“还望昭仪娘娘能替我好生保管此物,护庄儿和腹中胎儿一世安泰。”
我怔在原地,十分为难,“我……”
宁亲王道:“昭仪娘娘不愿意?”
我看了一眼罗熙,又转过眸来问:“宁亲王就不害怕我终有一日会把这份诏书呈给陛下邀功领赏?”轻轻一笑,“谁都知道我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
宁亲王一脸云淡风轻,轻笑道:“你不会的。”
我还要再说话,却被罗熙的动作骇住了,他一把拽过毫无防备的宁亲王,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一瞬间,一把尺长的黄金匕首就被整个插入宁亲王的心脏处,竟连手柄也不见,我大为震惊,不知罗熙另一只手里的匕首究竟藏在袖中多久,又或者从一开始就被罗熙藏在袖中,蓄势待发,他根本没有想过要遵守诺言。
宁亲王的眉头轻轻蹙了蹙,似乎想集中自己那已开始涣散的神志,他蠕动着嘴唇,低呼着一个名字,可是我却听不清。
众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身子忍不住的瑟瑟颤抖。
庄婕妤目睹了所有却阻止不了,脸上有种漠然又无力的悲凄,使她那瘦削苍白的脸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她惊惧的缩了缩肩膀,就像一只在雨雾中劳苦的小鸟,正收敛着那对飞累了不胜寒瑟的双翅。
宁亲王斜躺在那儿,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四溅的血迹,左手用力的按着胸口,殷红的鲜血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渗出来,如一条火蛇一直蜿蜒至长袍边角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庄婕妤颤抖着爬到宁亲王身边抱起他的脖子抽泣不止,我望着她,才发觉原来最大的伤痛是让人根本说不话来。
罗熙低低的目光凝视着宁亲王,平静如死水,不再掀起一丝涟漪,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等,等着宁亲王什么时候咽下最后一口气。
宁亲王唇齿嗫嚅着,似乎在说:“好……好,好好的……”
我深吸一口气,近来凄惨画面一幕接着一幕,我不忍在看,只得收回视线,却恍然扫到裙角旁一席展落的诏书,我伸手颤抖着拿过,再低眸慢慢卷起,心底生出一片悲凉,我能感受到罗熙的目光正灼灼盯着我一举一动,一会儿,我站起身来,睨着罗熙问:“陛下,这诏书还算数吗?”
罗熙打量着我,“自然算数。”
我点点头,走到宁亲王身边,垂眸道:“既然宁亲王把这份诏书交给了我,我自然不能相负,”我对着奄奄一息的宁亲王承诺道,“宫中有我一日,我便护着庄婕妤一日。”
罗熙低喝道:“好了,”沉吟半晌转过脸来,口中轻轻吐出一句话,“婕妤庄氏,不守宫规更无德行,即日起褫夺封号居三生殿一世不得出。”
我凝睇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他凉薄么,他却从未喜爱过庄婕妤,说他无奈么,他却亲手杀了宁亲王,说他狠心么,他却果真放过了庄婕妤一命,说他重情义么,他却下手那样狠,不留一点余地……
罗熙又道:“至于宁亲王,”他视线幽幽扫过宁亲王已无生气的面上,淡淡道,“既然人已死便不再追究生前过失,不过毕竟戴罪之身以亲王之礼厚葬不必太奢。”
罗熙说完抬脚要走,我忙再度拜倒,高声道:“冯淑仪致使湘湘胡氏一尸两命之事还望陛下定夺!”
庄婕妤一听身子跟着一震,回首望着我一脸不可置信模样,“湘湘……”
皇后看着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卑不亢道:“冯淑仪擅闯婉仪殿胡言乱语散布容大人已故谣言,这才使得夫人大为震恸,当场晕厥,早产出血不止,一尸两命。”
皇后问:“此刻冯淑仪关押在何处?”
我道:“我暂时将她禁足在合欢殿等候陛下发落。”
皇后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我笃定道:“太后薨逝前破格追封湘湘胡氏为一等诰命夫人,此事不能不了了之。”
皇后默默看向罗熙。
罗熙终于回身过来,也不叫人处理宁亲王尸身,直接步至正中坐下,并吩咐宫人道:“召容大人至段玉堂来!”
公公应了一声,将罗熙旨意一道一道的传出去,不出一刻,容大人一身紫色直裰朝服步履轻缓的姗姗而入,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行礼道:“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罗熙目光在容大人身上流转,轻叹一声,“容大人此事终归与你相干,若要处理就必须召你前来一同定夺,方不失朕处事公正,恐落人口实。”说着,罗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盯了我一眼。
容大人应道:“是。”
罗熙幽幽道:“你恐还不知,前几日容夫人在婉仪殿去世,”罗熙抿一抿唇,又蹙眉道,“容夫人腹中小世子也没留下,跟着一同去了,朕怕你在金粟寺中误了大事,便没立即告知于你。”
容大人面色顿时苍白如纸,竟与湘湘离世时的面色不差分毫,他大张着口呆立片刻,眼中渐渐湿润,抑声道:“还望陛下告知臣其中缘由。”
罗熙点头,“说来也是巧合,你离世的假消息传出去后,蒙昭仪恐容夫人伤心过度便召了容夫人入宫看顾并令宫人不准多舌,但却遭冯淑仪深夜闯宫将消息走露,入了容夫人之耳,夫人大为悲痛,一时动了胎气,御医院御医及宫中稳婆皆在婉仪殿中救了一夜,最终还是没能挽回夫人和小世子的性命,蒙昭仪随即便将冯淑仪禁足在合欢殿中等待定夺,”他垂眸叹出一口气来,“此事终归是皇家过失误了你,你要如何朕都成全。”
我目光所及容大人面庞尽是清冷,整个人仿佛是夜空中落寞的寒月,“大人,此事是我看顾不力才会让冯淑仪有机可乘,湘湘一尸两命,必须要给你、湘湘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一个交代,你且说要怎样处置,”我的眸光不由看向罗熙,“陛下都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食言。”
罗熙“嗯”了一声,道:“君无戏言,”顿一顿,又道,“太后得知此事亦是悲痛不已,虽太后如今已殁但生前却破格追封夫人为一等诰命。”
容大人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定在堂中一旁已然悄无声息的宁亲王身上,语调中似乎有无尽悲悯与痛心,微微垂眸道:“全因内人福薄,不堪厚待,陛下与娘娘无须多虑,一品诰命已然逾矩,不敢再行奢求,臣也希望能为妻儿多积阴德,平息事态,不愿再祸及他人。”
我木然的望着容大人说出这番论调来,心里不可置信,更替湘湘感到不值,一己两条性命竟都无法让自己的夫君为自己力争一个交代,只觉胸口憋闷无比,热了眼圈,瞪着容大人道:“你知道么,你把湘湘弄丢了。”
容大人却平和道:“娘娘不必过于挂怀,此事不是娘娘的错。”
我直直的看着他,随即轻笑一声,侧脸瞥了瞥宁亲王的尸首,嘴中轻声道:“你怕了,你就这么怕么?”
容大人目光躲闪,“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我盯着他,摇一摇头,沉声道:“你这么做,终有一日会后悔的,你信么?”
容大人俯身磕头,“还请娘娘不要过度伤痛,保重身子。”
我看着他,心头除了失望便是无尽的失望……哀湘湘之不幸,怒他之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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