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仓惶回头,望见风轻轻簌簌吹落满地红色花瓣,乍一看,以为是谁泣了这满地的鲜血斑斑。
晚饭已毕,建宁也去了。
在房中长久的焚着鲜花制的淡香,幽幽一脉宁静,此刻,我正闻着那香气漠漠的发怔。
忽而,秋思疾步进来,神色着急而紧张,她还未开口,我便问:“发生了何事,慌张至此?”
秋思行礼回道:“瑾月姑姑来了,现在外头。”
我蹙了蹙眉,“瑾月姑姑?”
秋思向我解释道:“瑾月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极得太后宠信,陛下都需给她三分薄面,在宫中算是奴婢们的半个主子,万万不敢得罪的。”
我听后,心中明了几分,点点头,说:“那便请吧。”
随后,瑾月领着一行宫人,捧着食盒、衣料、饰品静然贯入,脚步沉稳至极,一见面,便拈了绢子朝我拜倒行礼,一规一矩,无丝毫差错,我忙扶起,“我实在当不起姑姑如此大礼。”
瑾月看着我微微一笑,“怪道陛下那么喜欢你,是个有福气的。”
我低了低头,面上回笑说:“我还未被封赐,姑姑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我了。”
瑾月点点头,对我道:“二小姐的事太后已知道了,太后的意思是二小姐既已有皇嗣便好生养胎,至于二小姐之前的求请,太后能做的已做了,想必二小姐也已知悉,而天意所定之事,为了皇家血脉,就请二小姐顺从天意吧,”她打眼瞧着我,涣出满面极悦的笑容,又道,“太后听说二小姐有了皇嗣后,可高兴着呢!奴婢先在这儿恭喜二小姐了,你的荣华富贵在后头呢!”
这一句一句于我就像是刀子一般,割裂着我的心,无尽的喟然长叹下,满是哀伤如死灰。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浅笑着,客气道:“姑姑言重了,我实在不敢当。”
瑾月看着我,又指了指身后宫女手中端着的东西道:“这些都是太后赏赐给二小姐的,叫二小姐好好安胎。”
我欠身谢过,道:“多谢太后关怀。”
瑾月示意宫女下去,搀着我坐下,似有话要说,仔细打量我道:“二小姐质若清莲,不染不妖,这样朴素的装扮是奴婢半辈子里见过最为干净的一人。”
秋思端上茶来递给瑾月,我便也叫她退下后,才道:“姑姑实在言过其实,我本就是蒲柳之姿,如何敢与日月争辉。”
瑾月吟吟含笑:“日月?”
我道:“太后是作日月,以后会有的皇后也是日月,姑姑见多识广,这样说,我实在承受不起。”
瑾月摇头,提点说:“何为日月,你究竟是日,是月,还是浮云,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她望了我一眼,低声说,“有了帝王恩宠,你就有了一切。”
我叹道:“姑姑这话不该对我说,太后是清楚我的心思的。”我早已猜到,太后这是在试探我,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能是,她也不希望我真的爱上陛下。对此,我不知是福是祸。
瑾月笑说:“很好,太后就是这个意思。”
我缓缓垂下眼睑,看着自己圆滑指甲边缘,“太后的心思里,总叫我觉得有些其它的事,”抬眼狠盯着瑾月,“姑姑可能提点一二?”
瑾月的眼中闪过一瞬惊惶,仅仅只是一瞬,再就轻轻扬起唇角,露出得体的笑容,“太后的心思可是奴婢能揣测的?”
我心中飞如轮转,缓缓道:“姑姑此番掩饰的并不好呢!”
又说:“太后为了皇嗣而留住我,可却要时时控制我对陛下的感情,这是为什么?”垂了垂眼眸,“似乎并不希望我会真正的爱上陛下。”
瑾月面无表情的紧瞪着我,语气中有点不可思议,“你竟看出了些乾坤。”
我小声道:“姑姑,现下并无旁人,而我也必定会知恩图报的。”
瑾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奴婢能知道什么,大概是二小姐长得太像当年的冬贵妃了吧。”
我蹙着眉,略略有数,“冬贵妃?”
瑾月点头。
我想了想,“关于先帝和贵妃的事情我也曾听说过一些,可那又怎样?”
瑾月道:“先帝是情种,他的儿子也必定不会差,先帝为了一个继贵妃就闹到了要去出家的地步,赔上了后半生,就为了和太后赌那口气。”
我说:“市井间确实有传闻说先帝是被太后抓回去的。”
瑾月摇了摇头,“太后不容易,说起来,谁还没有点遗憾,到底还是先帝在情里不够成熟,再看看咱们陛下现在的模样,与当年先帝比起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点点头,“所以太后担心,特意派姑姑来试探我的心意。”
瑾月笑了笑,“可还是被二小姐看出来了,是奴婢无能。”
我微笑道:“姑姑千万不要这么说,今儿的对话,不会再另有人知晓。”
瑾月和颜道:“奴婢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其实,以二小姐如今光景,前程必然不可限量,何不接受封妃?”
我失笑道:“这天下之大不是人人都想一辈子耗在宫中的。”
瑾月又说:“若不封妃,二小姐腹中的孩子一旦出生,就将分离,二小姐竟舍得?”
我大惊,随即忧问道:“宫中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瑾月朝我问:“二小姐不知晓?”
我摇头。
再定然道:“我的孩子当然理应要跟着我。”
瑾月道:“如此是万万不得体面的。二小姐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三思啊。”
我倒抽一口凉气,有微风倏然吹进,于我就如同片片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凉凉刮过,没有痛意,晦暗的决然,冷浸浸的冰凉透心而入。
一晌后,说谈着送走了瑾月,我回来只倚在床上,静静思量,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沉思着,瑾月姑姑的话来回在我脑中回响,这个孩子还未来到人世就注定要与我分离么?
只有封妃才能陪伴我的孩子长大,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么?
如此,那我自己呢?我自己的心呢?
太后的意思,是既要我待在宫中,又不愿我与陛下生出感情,这对我来说究竟是好是坏?长久而言,又是否太过苛刻了些?
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想来想去,我还是自私的。我凄然一笑,心中微微一怔,索性侧身谁去。约莫半个时辰,口唇焦渴,才懒洋洋道:“秋思,倒杯水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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