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发白,未见阳光,青竹辗转一夜醒了过来,身上冷汗将睡衣浸透,他喊下人弄好了温水,迈进浴桶,把脑袋都埋了进去,像一条鱼潜入水底,水上冒出咕嘟嘟泡泡,白色的头发在水中像鲜艳的牡丹绽放,等窒息的感觉传来,他猛地从水中出来,抹掉脸上的水,一张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只有眼睛流淌出了憯懔的目光。
他想起了上一世一件让他感到畏惧又无奈地事情。
他和她在外漂泊,终于有人要收养她,是武乐城上神,他以为,他终于有家了,有娘疼了,虽然非常舍不得离开她,还是答应做上神武乐的儿子。
娘亲很漂亮,和他说话也很温柔,抱起他的时候也感到非常温暖,他是青竹化身,非常难得能得到母爱的滋润,当娘亲亲吻她脸蛋的时候,他差点就想哭了。
他是面无表情,可是这不代表他内心冷血无情。
和她在一起,有时候找不到吃的,就要吃虫子,他让她等着,自己去找,划破了衣服,摔了好几个跟头才发现能吃的小虫,但他还没抓,老虫子就会从洞穴出来挡在小虫面前,老虫非常渺小,他只要轻轻一脚就能把它踩成肉泥,可老虫,小虫们的母亲,在他眼里显得非常高大,他便不再打他们的主意。
他也想像这些小虫一样,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遇到多大危险,都有娘亲保护自己,心疼自己,风里为自己裹紧衣裳,雨里为自己遮上雨伞。
他真的非常羡慕别人有母亲,他也想有,虽然有时候知道这个愿望实现 太难太难,他还是忍不住憧憬,忍不住期待,忍不住在梦里都要喊一声娘,有次真的有个温暖的怀抱,嘴里说着“乖啊乖”,那样好听,等他醒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她在抱着自己,安慰自己。
一个竹子,可能一辈子都是竹子,没有亲人,没有情感,老天也不会理会一个化身为人的青竹心里的热切渴望。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光阴荏苒了四季时光。
终于,等来了武乐。
他决定,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吃穿不愁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他有娘了,他有娘了,他有娘了!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整个天界,告诉整个世间,告诉小虫子,告诉小花小草,他马上就是有娘的人了。
他好几天没睡着觉,为了即将到来的崭新生活感到高兴,也为了要和她分开感到不舍。
他以为是要迎接美好生活的开始,没想到,却是无法解开噩梦的开始。
刚开始住进去的几天,武乐表现的还好,没有温柔,但也没发过火,直到,又过了几天,武乐就变了,
会看着他看着他就无缘无故地把他拎起来,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奇怪的话,越说越气,边说边打他,
有时用手,有时身边有什么就用什么,他除了知道调皮捣蛋闯祸应该被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理由被打,
但他不敢反抗,怕娘亲不要他,他多不容易,等待了多久才有了娘,他多疼也咬牙忍着,可能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娘亲不高兴了,
他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再惹娘亲生气了,娘亲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不能在让娘亲为自己操心。
他很听话,他也是小孩子呢,也想出去玩啊,可是,他要忍着,他要努力做娘亲的乖孩子。
但,非常可笑,他想错了。
武乐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在武家人面前,在外人眼里, 他们母慈子孝,却谁也不知道,武乐总是找茬对他进行辱骂。
最不可思议的一次,武乐一边用木板打他一边说他凭什么活的这么好,凭什么长得这么好,凭什么这么聪明,他听不懂,他不明白这样也是错。
武乐打他的原因越来越奇怪,他也就不再做听话的好孩子,反正怎样都要被打,还不如放飞天性,经常疯玩到大半夜,奇怪的是,这样武乐反而不打他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娘,却比没有娘还要痛苦,他想走,他也真的走了,武乐很快知道,把他抓回来,吊起来打,打地他惨叫连连,晕厥过去,半个月过去才清醒,但他的意识里,武乐没有来过,一次都没有,也没有煎药给他,伺候他的都是下人。
慢慢地,他变得麻木,什么都不再说了,也不再笑,他并没有什么好开心的,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能笑一笑吧,很淡很淡的弯起嘴角,哈哈大笑,他不会了,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化身之前,真的是一棵没有感情的木头了。
随后,时间蹉跎了岁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长大了,打骂像家常便饭一样从来没有停止。
他反抗不了,也就不反抗了,也不哭,不求饶,不管武乐怎么残忍无情,他都咬牙死撑,只要挨过那一阵子,就过去了。
到了夜晚,他就把自己藏在漆黑的被子里,浑身哆嗦,直到流着泪睡着,这个毛病一直都得不到治疗,他就强迫自己不想那些事,想的时候不睡觉,苦苦的坚持着,他实在受不了,也想过算了吧。
但只要想起她,想起她的微笑时的梨涡,和自己说很多开心的事,说她在新家里多开心,他就把念头打消了。
他非常羡慕她,听她说开心幸福的事,他也开心,他总是和她在一起,听她说,她就是自己灰暗心里最温暖的阳光,他因她而成功化身,也因她而想好好活下去,只为了将来和她在一起。
他慢慢长大,武乐就不那么打他了,会和他说说话,每当武乐捏住他手的时候他都像看的狼的小羊控制不住自己又惊又惧,即使武乐是笑着的,他也觉得武乐笑里藏刀。
之后,武乐有几年没有对他动手,那是因为,武乐让他为做城主做准备,说消息一旦放出去,就会有人争夺,他必须练出一身真本领才能让别人感到心服口服。
他不想做城主,但只有做城主才能和她天天见面,他就加紧练习,争取早日顺利登位。
武乐判断的没错,他要登位的消息放出不久,就有人打过来了,他只好带领兵马前去应战,
没打过仗的他,失败了。受住了城门,但伤亡惨重,他也对方首领的剑刺进胃部,而且,他第一次让别人死在他手上,看活生生的人倒下,吓得不轻,回府上一病不起,夜里吓醒好几次。
他渴望武乐能看看他,几天后,他真的等来了武乐,武乐没有拿来汤药,也没有关心问候,她手上拿着一个滴滴答答滴水地鞭子走了过来,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一阵冷意让他身子颤抖似筛糠,他害怕的喊了声:“娘。”
“起来!”
“我难受,我疼。”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起来还是不起来?”武乐用力甩了一下鞭子。
他害怕极了,他想跑,可是,他受着伤呢,胃差点就保不住了,他哪有力气跑呢。
只能说:“我疼。”
武乐气得红了眼,将门窗全都封地严严实实,举起鞭子就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身上,他发出一声凄惨地尖叫,上半身弹了起来,他觉得缝合好的伤口可能就要崩开,冰凉凉的血流了出来,问武乐:“娘,你为什么?”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今天我就要打你,打到你知道为什么!”
武乐接二连三不停抽打,把他打地满床打滚,打到地上,在地上打滚,衣裳破碎,皮开肉绽。
他一开始发出“啊啊”地惨叫,后来就只闷哼出生,翻身打滚变成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鞭子落在自己身上,感受着伤口的血不断地越流越多。
武乐重重的喘了口粗气,结束了长达半个时辰地殴打,怒骂:“因为你,死了那么多将士,你怎么那么没用,为什么你还活着回来,你怎么不死,你去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武乐说完走了出去。
他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青竹就在自己委屈地哭声中醒了过来,他不明白,自己想起了武乐,想起了那么多不愉快,怎么就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她在哪啊?
青竹把手臂搭在浴桶沿上,努力忘掉那段不开心的记忆,努力思索寻找她的样子,可脑袋中出现的却是莫筝。
莫筝?
不可能。
他叹了口气。
莫筝此时就站在门外,她昨晚回来就一直在想,如果阿骆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应该怎么和他开口,
这一夜,她想过无数个开场白,无数个可能,竟然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办法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更没办法面对他。
她能和他说什么呢?
想想,还是过来了,她先旁敲侧击,再慢慢深入。
她敲了敲门:“你醒了么?”
青竹没听见。
莫筝知道青竹就是这样,醒了也不会言语,试探着,门果然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
但门一推开,她就差点没喊出来,捂住嘴巴。还好还好,只看到了锁骨以上还有他的手臂,她忙背过身去,关上了门。
青竹吓了一跳,想了半天才穿上衣服,说:“进来吧。”
“穿上了?”她问完就后悔了,进屋的时候脸上火辣辣地。
青竹让下人拿走了浴桶,问莫筝:“昨天我先回来你没生气吧?”
“我……青竹,你……你能给我煮完馄饨么?”
“好。”青竹答应的非常爽快。
“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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