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像是置身于千仞深渊之下,周遭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阳光无法触及的冰冷。
她环顾了四周,没有看见一点光亮,心里愈发恐惧,拼了命地想要逃离出去。
“娘子,娘子......”
世界渐渐混乱起来,黑暗渐渐混进明亮里,可那明亮又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娘子!”
她被着声音拉扯着融进光明里,忍着双眼的刺痛睁开了眼。
入眼是有些老旧的房顶,周身温暖干燥,鼻子里能嗅见柴火的味道。
“娘子?”
床边坐着一位中年妇人,见她半晌没说话,忍不住有些担忧。
百花打量着她的衣着只是个朴素的村妇,周遭屋子里也是寻常的农家样貌。
再低头一看,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却不是她之前穿的那件。
那妇人见她的反应率真可爱,替她端来一碗热汤,笑道:“娘子先喝碗姜汤暖和暖和,这个天儿落了水最容易伤寒。这衣裳是我的,旧了点,但是干净。”
百花接过碗来道了谢,又问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姓许。”许氏见这姑娘性子内敛,一时不知该和她拉什么闲话,只好起身道,“你醒了就好,我去告诉你表哥,让他过来。”
表哥?
百花按住心里的疑惑,点头应了;直到许氏转身出了门,她才搁下了手中的土碗,满怀警惕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良久,终于有脚步声渐渐传来,那人走得不缓不急,待到走进门来,百花才能瞧见他侧脸刀削一般地棱角分明。
“狄青。”
百花有些惊讶、又有些狼狈,低头又回想起溺水之前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十分熟悉,果然不是错觉。
眼前放下一叠干燥的衣裳,正是她被劫是穿的浅杏色短衣长裤,又听得他柔声道:“衣襟摸着还有些润,要不要再烘一烘。”
“不必了,多谢。”百花伸手接过来,嗅得衣服上一股清香,顿时脸红道,“这衣服,不洗也没关系。”
狄青忙道:“我只是洗了外衫,其余的是拜托许嫂子......”
话一出口,百花才发觉自己的里衣也是干爽的,双颊愈发滚烫起来,忙拉了被子起来道:“多谢狄钤辖相救,我还有些不舒服,想再睡一会儿。”
“那我出去帮忙,你好好休息。”狄青顺着台阶飞快地下了,转身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百花埋头在干净的衣裳里,嗅得满肺的清香,压不住满脸的绯红,也压不住满心的、交杂着羞怯的喜悦。
这般抱着衣裳倒十分安心,百花又拥着被子睡了一觉,再醒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屋里没有点灯,所幸月光还算明亮。
百花趁黑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将许氏的衣裳叠好放在一旁,又耐耐心心地将头发理得柔顺些,再轻轻拢住系上,这才下地来。
屋内小桌上像是给她留的饭菜,此时只剩下一点余温,百花躺了这许久只觉得全身都疲软得很,便推开门想出去走走。
出来才瞧见院子里的石磨上坐着一人,见她走出来,忙站起身来道:“你醒了。”
百花见旁边两间屋子里已没了灯光,想来许氏二人都已睡下了。
“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择席。”
百花含笑看他一眼。
行军打仗之人还择席,倒是个娇贵的毛病。
狄青心知这理由站不住脚,忙道:“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了没有?”
百花在船上吃了一顿饭,眼下确实有些饿了,此时站在狄青面前,便坦诚道:“有些饿了,但是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一下子又没了胃口。”
狄青难得听她这样娇气,心情大好地提议道:“晚饭时留了几个馒头和小半只鸡,我生活给你烤来吃,如何?”
“馒头也能烤来吃?”
“当然可以,这可是边关最时兴的吃法。”狄青笑道,“我去准备柴火,劳烦公主将东西端出来。”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似乎都是这样唤她的,旁人口中这样疏离的称呼,由他说来,却显得格外亲昵似的。
火石一划引燃干柴,上头架着几块轻薄的竹片,在上头才是木材。
百花还是第一回瞧见这火是怎么燃起来的,回想起上一回在夏州城外遇难,那样的荒郊野外,他还是能生起火来。
狄青不知在哪找了两支铁钎,一支稳稳地戳进那小半只鸡的骨架中,另一支则将几块掰成几瓣的馒头串起来。
百花看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食物,好奇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想着他们劫持了你之后大约会回汴梁,正好有位老翁说从我们住的地方到颖川府有水路通航,我就赶到水边租了艘船追上来了。”
狄青一边说着,一边拿刷子往馒头和鸡肉上刷上一层薄薄的油。
“我是说在船上,你怎么找到我的?”百花眼看着火舌将刷过油的地方渐渐炙得金黄,只觉得腹中似乎更饥饿了些,“关我的那间暗室做得十分隐蔽。”
“我一上船就被他们纠缠住不能脱身,正在周旋的时候船不知撞上了什么,就开始倾斜下沉,趁他们四散去救急的时候我解决掉了剩下的人,四处搜查时又遇见送饭菜的小厮,这才找到了那间暗室。”
狄青想起救上来时她已没了呼吸,按压了许久才将呛进去的水吐出来,这会儿想着仍有些后怕。
说话间鸡肉和烤馍已飘出焦香,狄青递到百花手里,笑道:“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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