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比较久远的年代。
童糖那个时候还是个非常中二的小屁孩,她真心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且非常认真地讨厌周围所有人。
那个时候闯入她视野的,是一个被皇室抛弃的小傻子。
言墨泽这个人在她眼里看来是蠢透了,他一言一行都十分拘谨,无论说什么笑话都很容易当真,刚开始童糖以为他们绝对是合不来的,可谁知那个小傻子就喜欢缠在自己身后。
童糖虽然表面上一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模样,实际上半个朋友也没有,总是孤零零地待在一处,她也只是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只是爱乱发脾气。
周围人都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只有言墨泽能够忍受,不但如此,言墨泽还老喜欢在她面前转悠。
就像她以前养的一条小狗一样。
高兴了、不高兴了,都非常显而易见,因此想要哄他也非常容易。
但一般童糖是不搭理他的。
两人就算前一秒刚吵完架,下一秒生着闷气,言墨泽总会先来跟她示软。
所以刚开始的一两年,其实童糖并不说有多喜欢这个小伙伴,只是不讨厌他,自己又无聊得紧,才时常凑在一块的。
两人在一起说着没有营养的话,做着只有自己觉得有趣的小游戏,一天重复着一天,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童糖有段时间迷上了话本,那是她也不过是十来岁,周围的姑娘都早熟,已经开始议论哪家公子最适合但将来的对象。
她这个时候已经不想小时那样傲慢,也知道了需要与周围人处好关系,因此一直附和着,说多了自己心底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了解这些的途径就是在话本里,看着里头风花雪月的场景,没过两天就看腻了,丢在一旁。
要说童糖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家里人更是对她没什么要求,她自顾自地长大,所有的东西也都是慢悠悠地在实践中学到的。
但她是敷衍人的天才。
就算是她心底里再怎么嫌弃再怎么不想搭理那个人,都不会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想法。
唯一敷衍不过去的,大约就只有言墨泽了。
两个人相识了几年,几乎天天呆在一起,一个是废弃的皇子,一个是没用大臣的女儿,在这个热热闹闹的城池里,高不成低不就的两个闲人。
两人每天坐在凉亭里扇扇子,今天研究一下哪里的东西好吃,明天分享一下哪里的八卦好笑,年幼时磨合出来,习惯于相互迁就,过了某个点之后,相处得是一天比一天融洽。
那日是非常普通的一日。
普通的春光,普通的道路,唯一令人有些意外的,就是在中途下了雨。
童糖找了个地方钻进去,本想着可能会失约,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她将自己挤在屋檐之下,仰头看着天空,中途的细雨绵绵落下,仿佛不会轻易地停住。
“没关系的,小姐,这种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一会儿咱们就能去找公子了。”
随行的珍月如此安慰她。
她瞧了珍月一眼,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倒不是觉得焦急,只是百般无赖地盯着天空而已,她在想其他人家的姑娘,这家那家的千金,都在为了某件事费尽心思地去努力。
这个时候,得空出来闲玩的,怕是只有她了吧。
怎么说呢?
有些不务正业。
也有一些……隐隐的低落。
这世上有很多的迫不得已,却少有心甘情愿。
童糖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碰不上了,就好像走上了一条遥遥的道路,根本无法停下来。
雨下了很久。
下得满地积满了水,下得绿叶红花越发娇嫩。
童糖本想着回去了,以防万一还是去两人约好的地方瞧了一眼。
她越过一条涓涓细流,踩着石块来到了凉亭边。
这一座凉亭造在偏僻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少有人道这里来,因此周遭也非常安静。
高高一声鸟鸣在耳边响起,童糖隐隐看到亭内趴着一人。
言墨泽还在等她。
可能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了,整个人坐在石桌旁,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童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看他。
只见英俊的男人双目紧闭,高挺的鼻翼使侧脸的线条更加完美,少年初初张开的五官,让她有片刻的微愣。
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站在石桌旁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
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扰他了。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
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变化,可又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两人的相处习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可随着年龄的增加,男女之间更讲究男女有别。
比如他们一起吃东西的时候,言墨泽动不动就盯着她瞧,动不动就靠过来跟她讨一口的行为,小时候不怎么样,换做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就有些过分。
比如她总喜欢和他打闹,说着一句半句不对了,就开始上手,言墨泽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大,打上头的时候就不管不顾,一把把人压在地上,一上一下四目交接的时候,空气都停滞住了。
然后童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被他轻而易举地压在头顶,而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过靠近了。
不知道是谁先打破了平衡。
那一年花灯会。
天上地下都明亮得一片,灯光映入河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璀璨而亮眼,他的个子越来越高,几乎已经高处她半个头不止,穿着白衣站在河边的时候,总是引来姑娘们的偷瞧。
童糖与他并肩站立,看着夜色与岸火,突然就生出一种,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安定感。
想就这么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想就这么成为永恒。
如果这一刻不会结束、也不会改变,就好了。
童糖那个时候明明已经不再看风月小说了,可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就闪过了那么一个场景。
这世上的爱恨情仇有很多种,她不知道别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可与她一起长大的人儿,却是那么好。
她哭了,他会安慰她。
她笑了,他会陪伴她。
他们在一起的年岁太长了,长到连童糖都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久到她都不知道,这种情感是在何时发生的转变。
她只知道,那个人笑着看向自己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而变得充满希望。
同年。
她收到了来自她父亲的压力。
童家没落已久,朝中的官员一批换了一批,几乎没有人可以长久保持着家族的荣耀。
童家虽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但童老爷还是没有放弃希望。
他整个人生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光宗耀祖”。
可惜的是,童老爷只生了那么一个草包儿子,因为年少得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基本上是不学无术,除了每日寻欢作乐之外,也不见他干过什么人事儿。
童老爷期待了十来年,最终看清了事实,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这个儿子了,于是又把目光放回到女儿的身上来。
他一瞧,嘿,猛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而且样貌端正,长得还不错。
这要是运气好一些,没准嫁进皇家。
那还需要自己这么每天愁眉苦脸地做事吗?
都成了皇亲国戚,自然没有比这更能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于是他把童糖叫到书房里,先是语重心长地铺垫了一番,然后摸着眼泪装作一副自己也相当无奈的样子,七搞八搞说了一大堆,最后才找到了重点。
他说:“太子妃的位置还空着,你去争取一下。”
争取?
小门小户的哪里去争取这种机会?
就算是太子想娶她,也很难成为正妃。
童老爷虽然想得美,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指望童糖能够真的成为太子妃,只要能成为太子的侧妃,就已经是他们赚到了!
怀着这个念头,童糖开始接近太子。
她很快发现太子是有心上人的,那心上人就是刘家的姑娘,号称才情天下第一、美貌天下第一,什么都天下第一的女人。
她的名气大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然也俘虏了不少人的心。
就连未来的一国之主,太子殿下都为她倾倒。
童老爷知道这件事之后,便想了个馊主意,他不知道从哪拿来一包药,让童糖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上位。
他说:“到时候闹得越大越好,这样一来,太子就必须要娶你了。”
童糖那个时候是震惊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受宠,也不至于被这样利用,应该说她一直知道自己不讨父亲的喜欢,但她没想过自己还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一个女子。
未出阁的女子与人发生了关系,就算是能走出这个大门,也会被人一辈子在背后指指点点,过得像是过街老鼠一样的生活。
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女子为了失去贞操而死去,但凡性子烈一点的女儿家,都受不了这种待遇。
可是换到童糖身上,就有了另一层意思。
脸不脸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光耀门楣”,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可以的。
童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软弱。
就算是心底万般不愿意,她也不敢说出来,她披着的外衣不足以让她真的去对抗童家,对抗这一切,她只能犹豫地伸出手,把那包药接在了手里。
无能。
逆来顺受。
一直以来,她虽然没有扮演这样的角色,但她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
就像她随波逐流的生活态度一样。
她与众人的区别,只在于大家顺从地去追逐了,而她选择了放弃。
这事瞒不过言墨泽,他很快就知道了。
并且上门质问。
童糖并不想让心上人知道自己的软弱,就算是她,也害怕被喜欢的人看不起。
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或者说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难堪。
童糖作出一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甚至还说,“当然要选择太子,不然还有更好的人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他!”
“这都是传言!你认识他?熟悉他吗?”
“不,不认识又如何?”童糖倔着脖子,说道:“嫁过去也不过是换了个宅子住,太子府上伺候的人那么多,以后的日子就更加舒适了!”
言墨泽气得牙痒痒,“你就为了这个……”
“怎么?你失望了?”
“我不信!”言墨泽抓着她的手,把人狠狠地拉了过来,童糖的步子一歪,下意识地用右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两人的距离很近,她想要逃开的时候,却被人封锁了去路,言墨泽低下头来,凑近看着她,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你爹让你做的?”
童糖心里慌了一下,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好在面上还是崩住了,越是努力作出不在意的样子,越是显得表情冷淡。
她冷冷地看着他,道:“不是。”
之后他们又为这件事纠缠了好一阵子,知道她连太子妃都不大可能做到,要赶着上去给人家做侧妃甚至更低的妃子,言墨泽就更加抓狂了。
两人吵架了。
他们认识这么久,不能说是没有吵过架,但闹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发觉到言墨泽的心里,也是有她的。
可又能怎么办呢?
童糖是真的已经放弃了,也想不出自己可以嫁给言墨泽的方法。
她烦得睡不着,天天在夜里一个人哭。
只有两次,她忍不住崩溃地冲着言墨泽发泄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个怨妇,脾气暴躁而且蛮不讲理,普通人早就气跑了。
可言墨泽并没有。
他像是以前一样,就算气得跺着脚离开了,次日,又会在自己的窗口,留下一朵花儿。
那花儿还沾着露水,是她最喜欢的牡丹。
富贵艳丽,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风雨袭来。
花枝瞧着脆弱,却稳稳地生长在泥地里,它承受着雨水的滋养,终于从幼小的嫩芽越长越大,慢慢地绽放出自己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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