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记忆,都像是在百花镜中。
破碎又重组,制造出混乱的假象。
童糖看到过言墨泽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的场面,现实中的言墨泽也对她很是温柔,以至于自己……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定位。
有时候那些鄙夷并不可怕。
童糖知道自己向来让人瞧不起,她的家世、她的品行,周围有很多她认识的,或者是她不认识的贵族,来为她定性。
小的时候她是顽劣不堪。
长大了便是心术不正。
童糖一开始并不认同,久而久之,她却发现自己被那些声音束缚住了手脚。
无论她做什么,挂在自己身上的刻板印象,从来没有丢失过。
人为什么喜欢给人分门别类呢?
一旦按上“坏人”的标签,就永远摘不下来,甚至受到任何过分的对待,也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童糖并不是一开始就像个刺猬。
她身上的伤口多一道,刺就多一圈,久而久之,那些受到的伤害就变成了最愚蠢的盔甲,试图将身边的所有人都赶走,仿佛这样,她就能永久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受人打扰。
她甚至都忘记了。
自己一开始这么做的理由。
当有一个人开始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任性、臭脾气,开始认可她的存在,认为她是不可缺失的时候,她也逐渐软化下来,觉得自己也与其他人一样,是值得存在于世的。
“本王原以为,你是真的知道悔改。给了你机会,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信任?!”
童糖听到自己说:“我没有做!”
啪地一下,一个卷轴狠狠拍了下来。
“你自己看!”
不长的卷轴,上面写的全都是她的错处。
有过去的,也有最近的。
而最重也最过分的一条,指出的竟然是她要下毒,毒害作为侧妃的刘雪梅。
“我没有做!”童糖道,“我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她说有什么用?
她恶名昭彰,人证物证俱在,还有那“柔弱”的刘雪梅在一旁煽风点火。
童糖不知道如何辩解,一直以来,言墨泽都会相信自己,他说他知道自己的为人,就算全世界都指责冤枉她,令她委屈。
他也会温柔地,给予她信任。
这并非是他喜欢或者厌恶某个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而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见惯了人间的恶,却不相信人生来本恶。
他以温柔包容一切,因此愿意相信别人不相信的事。
“我没有……”
眼前的言墨泽,不是她熟悉的言墨泽。
他完全相信了刘雪梅的话,认为她该死地罪大恶极。
“老大!”
一个声音猛然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童糖回过神来,视线迟疑了一秒,往下挪去。
她又看到了李鸾月。
“老大,你怎么哭了?”
“哭?”
童糖抬手擦过脸颊,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是一片湿润。
李鸾月看她忽然出神的时候,还未反应过来,童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眼神就死了。
一片空荡荡的。
仿佛未来没有了希望。
她哭得第一瞬间,李鸾月差点惊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印象中,童糖经常莫名地发脾气,却是不怎么喜欢在人前显露自己的脆弱。
她有种蜜汁执着。
好像把这一切藏起来,别人不曾发现,就真的不存在一样。
懦弱的她只要不出现于人前,她就不会是个懦弱的童糖。
“老大……”李鸾月很是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吧?看到了什么?是那么伤心的事吗?”
童糖只觉得心脏很难受,她捂着胸口,差点倒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童糖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那双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童糖睁开视线,对上的就是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俊脸,“夫人,怎么不等我?”
“王爷!”李鸾月喜出望外,十七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十七?你们来啦?”
十七瞥了她一眼,耸肩道:“要不然怎么知道你们在这?真是,别添麻烦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李鸾月很生气,“我才没有捣乱!”
言墨泽被他两逗笑,眼睛看着怀里的女人,觉得她应该差不多八成也要发火了。
静静等着她生气的时候。
童糖忽然撇了撇嘴,落在他胸膛的双手一转,改而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尖也带着酸涩,小脸委屈地皱起,嘴角下滑,泪花儿顺着眼角滑下,本人似乎很不愿意表现自己的软弱,头迅速地一扭,埋入他的怀中。
言墨泽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他。
他受不了……
声线微微发紧,握着她的手似乎有些烫,问道:“怎么了?担心了?”
“谁会担心你。”
软绵绵的声音……
言墨泽感觉自己要飘了。
这样不对劲。
很不对劲!
言墨泽强行将人扶正,却发现她低着头,想要去看她的脸,童糖就是左躲右闪,不让他看。
他一把抓住姑娘的脸蛋,捧着她的双颊,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唔——”
不看就算了。
一看,对上那落雨梨花的姿态,反倒是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
“我,我没事,你不看到了吗?”
童糖心里想的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怒目狠瞪,啪地一下拍掉他的手!
“谁担心你了!我才不会担心你!”
“干嘛这么凶?”
“你来管我做什么?关心你的心上人去吧!”
“喂喂……”
“月儿,我们走!”
目睹了一对夫妻忽然“反目成仇”的画面,李鸾月摸不着头脑地跟着她走了。
留下十七和言墨泽面面相觑。
饶是通天晓地的国师,面对这等无理取闹的女人,也是推测不出一星半点的真相。
“……她怎么了?”言墨泽问。
十七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扣着手指甲淡定道:“亲戚来了吧。”
“?”
十七淡定对上他视线,“殿下,我是国师,又不是万事通,这么困难的问题,就不要问我了。”
“……是我的不对。”
“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