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顾清尘,认识他的人大多数对他一直颇为好奇,都说男儿三十而立,他只剩下三年时光,却对着儿女情长的事情毫不在乎,仿佛天大地大任他逍遥,因而他身边至今没有一个姑娘。
倒也不是真的无念无欲,只不过曾经谈婚论嫁的心上人死于非命,后来的顾清尘再无法喜欢别的女人,以至于如今总是被调侃。
一个世家公子哥,顾府富可敌国,他却始终过着四处漂泊的日子,而顾清尘却仿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早已经习惯了流浪的日子。
他不曾隐瞒自己的年龄,有时候这还会成为他拒绝一个倾慕于他的女孩的说辞,总而言之,就是:我太老了,只能做你叔叔!
这一点,宋宜已经感觉出来了。
“宋宜,你今日先回家与双亲讲明白,在颖月观与罗师兄学习佛陀山的规矩,可能期间是无法回府上的,再过些时日,去了风师叔那里,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让你回府看望。”
下山之时,他一板一眼讲着,不冷不热,宋宜一边听一边点头再继续低头看脚下,好像能在地上找出一朵花来。
“顾大哥,我可以带个人过去吗?”许久之后,宋宜投来一道可怜的小眼神,明亮的眼睛好像是一只正担惊受怕的小鹿的目光,期盼地等待他的回答。
顾清尘看一眼,竟是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摇头道:“不行。”好在他语气温柔,可是宋宜还是微不可闻地表露难过的神情,顾清尘又补了一句:“她有空之时可以来看你,只是不能留在佛陀山。”
宋宜一听已经是乐开了花,只是下一刻又忧愁了起来,让南菊一天来回佛陀山,那得多累?还不如不让她过来。
“谢谢顾大哥提醒,宋宜谨记在心。”宋宜勉强带着笑容,听闻顾清尘幽幽感叹,“世间缘分就是奇妙!”
“顾大哥何出此意?”
“明明该是个侄女,你若入了本门,却成了师妹。”
“侄女……”宋宜闻言喃喃自语,愣了片刻,瞧他相貌昳丽,哪有一点人过中年的样子,怎么就开始说起自己老了?
“顾大哥这是芝麻蹭炕,自己往自己脸上抹黑。”
顾清尘乐呵的笑了几声,转而问道:“你想何时回颖月观,近日我想去找一位故人。”
她倒是不要紧,若是顾清尘急着找人,她也可以晚一些上山,宋宜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故人?”
“我倒是不识得他,说起来惭愧,舍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我竟是从未见过,只是听说最近他要迎娶贵城一位姓沈的千金,或许我可以在沈家找到他。”
宋宜闻言心里一咯噔,事情真这么巧合?他妹妹的心上人,沈微的未婚夫?“他是否姓洛?”宋宜好奇又有几分笃定,凤城姓沈的千金不多,唯沈微一人。
顾清尘一本正经回答:“正是洛书灵。”
宋宜止住脚步,面色略有尴尬,顾清尘不会是想帮她妹妹把这个姓洛的公子带回去吧,那沈微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洛书灵的去留他自己决定,我不过想找到清伊而已。”
被识破了内心的想法,宋宜惊慌失措地看向顾清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会读心术,怎么就能看出来她的想法。
顾清尘又道:“你也不用好奇,若我是一个倾听的人,我也会有你这样的想法。”
宋宜腼腆一笑,果然躲不过他的目光,一个人太聪明了,让宋宜感受到了危险。“顾大哥,我跟你一起找他,也许能早一些找到你妹妹,到时候顾大哥也就不用担心了。”
见宋宜诚心诚意,顾清尘点了头也就不拒绝了,“那顾某在此谢过。”
“顾大哥你不用客气,明日我在沈府外等你。”她还想着去沈府看看那个小奴隶,那一个可怜的人。
次日,宋宜来到沈府时,旭日东升,凉风还未完全吹过,街上行人不多,顾清尘却已经到了沈府外,仰着头环顾四周,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宋宜走了过去,“顾大哥,我是不是来迟了。”
顾清尘收回目光,询问道:“你方才过来之时,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没有。”宋宜回想着一路上遇到的人,没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也没有左顾右盼的人,哪有什么可疑的人。
顾清尘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中透露一股若隐若现的哀伤,“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好像清伊在跟踪我。”
“顾大哥,你是不是太久没有见到她,甚是想念?”
顾清尘微微点头,“可能是吧,可以进了?”顾清尘看向沈府的朱漆大门。
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一小厮,虽是不认识顾清尘,却认得宋宜,当即不冷不热问道:“宋二小姐有何贵干?”
“求见一下沈小姐。”宋宜回应道,小厮看了一眼顾清尘,让出了位置,“请进。”
明亮的阁楼里,沈微命人给他们二人斟茶,“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小姐有何贵干?”
“是有一件事。”
“何事?”
顾清尘看向宋宜,她也正看着他,顾清尘便开口道:“贸然上门,多有打扰,是顾某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下沈小姐。”
姓顾的人虽多,可是一听闻姓顾的,让人想到的便是那素来被公认为富可敌国的南塘顾家庄,眼前人她也见过,顾清尘,不知道和顾家庄可有什么联系。
沈微放缓了语气,“原来如此,不放说来听听。”
“南塘县洛书灵,听闻他近日来拜访贵府,不过自出门之后杳无音信,不知道他人可有到沈府?”
沈微一听,峨眉浅蹙,貌似听到了什么十分荒谬的事情,“姓洛的?他哪里还有脸来找我,他家中已经一贫如洗,本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宋宜恼怒,“沈微,你……”
“既然他不在府上,那我们便告辞了,多有打扰。”
顾清尘说罢起身看向宋宜,道:“宋宜,我们走吧。”
宋宜跟着起身,却是心有不满,沈微急忙站了起来,笑道:“我一直听说,南塘有个顾家庄,富可敌国,姓洛的正是南塘县人,这位顾公子既然要找姓洛的,可就不得不让我胡乱猜测一下你的身份了。”
顾清尘坦然笑道:“沈小姐自便,顾某告辞。”
“你……”
把沈府当成什么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沈微一口气闷在胸口里,奈何顾清尘已经带着宋宜离开。
漫无目的在街市上行走,顾清尘心事重重,宋宜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能是静默地跟着他走了好一会。
“顾大哥,为何你说走就走,沈微说的未必是实话。”
顾清尘应声:“至少她看不上洛书灵是事实,一个她不能正眼去瞧的人,她不会把他留在府上的。”
这不得不让宋宜深思,心道:“顾大哥究竟是经济了些什么,对于世间的人情冷暖总是这样的清楚明了,看人心也看得通透了许多。”
她低垂着眼眸,一步一个脚印跟在顾清尘身旁,偶尔发现顾清尘会抬眸看向人家屋顶,宋宜好奇,“顾大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事,这一带倒是热闹。”顾清尘说此正是因为见着了前方聚集的人群。
“这里每日都会有杂技表演,他们的技艺精湛得很,每日表演都有不一样的地方,表演的结果总是令人惊叹。”
顾清尘密密集集围在一起的人,忽见一个身穿绫罗锦缎的小公子兴奋地向人群跑过去,一面喊着:“借过一下,谢谢!借过一下,谢谢!”
这人个头倒是不矮,只是身形纤细,稚嫩的脸有些肉嘟嘟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好不容易进了人群的小少年,竟是被一个粗犷的男人一抬胳膊肘把他给推了出来,嘴里喋喋念叨:“小子你挤什么挤?”
小少年被推搡了一下,抬起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顾清尘见着他顿时满脸愁容,这是不开心了,就一个小孩,那人又何至于这么对他?
顾清尘上前道:“就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又何必动粗?小孩都不开心了。”
小少年听闻看了顾清尘一眼,那双眼睛实在是清澈得让人沦陷,像一汪清泉一样,这样的小孩,仿佛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他显得太无辜了。
那男人咧咧说了一两句,让开了位置,顾清尘朝着小少年伸出手,道:“孩子,到叔叔这来。”
小少年一听,两个腮帮鼓了起来,气愤起来都那么可爱,“坏人,你才不是叔叔,哼!”
说罢转头撒腿跑了,顾清尘从容的脸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是坏人么?
宋宜见状笑了起来,还称赞那小少年道:“好可爱的一个孩子。”
“我倒成了他眼中的坏人了。”顾清尘自己打趣自己,宋宜宽慰:”小孩子心性,顾大哥你别在意。”
顾清尘点头,“去吃些早点吧!”
在客栈二楼里点了一些饭食与点心,二人也没有想到,吃了不到片刻,客栈里的人都躁动了起来,有人叫道:“外面好像有人被打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聚众打人。”
宋宜和顾清尘闻言向着窗台一看,只见街上五人手执棍棒,将一人围在中间狠狠地棒打,周围是观看的人,还有一辆马车,不知是否被堵了路才停在此处。
如此熟悉的场景,宋宜顿时眼眶酸涩,外面都是看热闹的人,竟然没有人帮他,正如当时她挨打的时候没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反而还觉得她该打一般。
宋宜方从回忆中抽离,发现顾清尘夺窗而出,稳稳落在地上之后,徒手抓着其中一人的棍棒,扯到了自己手中,另外四人也停顿了下来,目光恶狠狠地看着顾清尘。
“你们这是草芥人命!”顾清尘怒道,蹲下身来查看被打的人,惊愕地发现竟然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推了一小孩的男人。
如今被打得鼻青脸肿,手上多出於伤,顾清尘怒上心头,“朗朗乾坤,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头带纶巾的男人,手执一把长剑,两道剑眉上扬,沉声道:“我家小主子就是王法。”
“因何事打人?”
“这小子不识抬举,对我家主子不敬,给他点教训,教他长些记性,免得他还以为什么人都是他能碰的。”
顾清尘霎时清楚了他为何被打,打人者口中的小主子所指何人。不免感慨自己看人看走眼了,这么一个眼眸清澈的少年,竟然这般小肚鸡肠。
“想不到一个孩子,小小年纪报复心理这么强!”
马车里少年探出头来,微笑道:“师父,何必跟他浪费口舌,人也打了,我气也消了,我们回府便是。”
“好的,小主子。”
顾清尘再看一眼这少年,只见他的笑容中有几分讽刺,好似在藐视众生。随后他拉下车帘子,马车缓缓离去。
顾清尘蹲下身子,他已不敢动那人,生怕他哪里再伤着了,“让大夫查看一下伤势。”
那人点头,藏在人群里的郎中才露面来看一下他的伤,愁眉苦脸道:“情况严重,去医馆吧。”
人散去,宋宜才能下楼来,只见着顾清尘扶着他跟在大夫身后,宋宜亦步亦趋跟上。
把人送到医馆,大夫给他敷药时宋宜才轻声问:“顾大哥,怎么回事?”
“是那小孩在报复他。”
“那少年看着那么可爱。”
“宋宜,眼见未必为实,我们可能都看人看得片面了。”
宋宜点头受教了。
顾清尘却不知,被他当成小少年的人,他日后还会再遇到他,却不是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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