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坤宁宫。
太祖皇帝半倚在龙床上,看着床前的华神医。
“朕一听到华神医就猜到是你,果然如此。”太祖皇帝道。
“那只因为姓华的神医并不太多。”华神医道。
太祖皇帝哈哈笑道:“都多少年了,看来你这脾气倒是并没有多大改变。”
“那只因为老身闲云野鹤,可以随心所欲,若是呆在这宫里,只怕想不改变也难。”华神医道。
“朕已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太祖皇帝叹了口气道。
“皇上洪福齐天,定当万寿无疆。”
太祖皇帝摆了摆手道:“这都是说着好听罢了,”又道“听说你日前倒是救过一人,还让那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此事当真?”
华神医愣了愣,然后道:“回皇上,此言不虚。”
太祖皇帝又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将古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之药也给炼制出来了?”
“老身尚无如此功力。”
“既如此,那人又是缘何可返老还童?”
华神医默然无言。
“算了,生死由命,若真有长生不老之术,你自己就不会是这个模样了,朕能有今日,已不虚此生了。”太祖皇帝道。
华神医还是沉默。
“你当年随朕征战天下,多次救朕于危难时刻,若不是你,或许便没有今日的大明江山。”太祖皇帝又道。
“皇上言重了,皇上鸿福齐天,就算没有老身,也定能逢凶化吉。”华神医道。
“如今天下安定,朕也放心了。”
华神医又是沉默不语。
“你说朕比起唐宗宋祖,该当如何?”太祖皇帝问。
“皇上雄韬伟略,自是唐宗宋祖所不能比。”华神医道。
“你可曾见着她了?”太祖皇帝道。
华神医心已再也无法平静,他全身都已在微微颤抖。
他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她已在他的心里生根,开花,绽放着无穷无尽的伤痛。
“我得了天下,却无法得到她的心,”他继续道,“因为她的心里只有你,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如你。”
华神医的心已隐隐作痛。
“每次我看到她对你好,对你笑,我就充满了妒忌,但却又毫无办法,直到攻下应天府庆功宴那天……”
华神医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痛苦,因为她就是从那天后就再无踪影。
“那天,你喝得大醉,不省人事,我也喝了不少,看着你伏在桌上,我知道,不用多久,她肯定会来找你,我就……”
华神医听着,他知道这肯定与她的离去有关。
“我就心血来潮,就命人将你扶到床上,又命一个侍女假装与你同床共枕,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太祖皇帝继续道。
“你……”华神医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你们两人躺在床上,性情大变,就象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我看情况不妙,便追了出去,但是她已完全疯了一样,我追出去时,她已不见了人影。”
华神医紧握着拳,指甲已深深刺入了掌心,血顺着掌心留下。
他的胃在抽搐,心在抽搐,脸上的汗涔涔而下。
四十年了,他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却让他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你这个混蛋!”华神医终于开口。
他竟然骂皇上混蛋。
“没错,我那事做的确实混蛋,我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我也后悔,但却一直不敢对你说,我派人四处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她的行踪。”
“后来,你随我平定各地乱党,直到我平定天下,封赏诸军,我知道你十几年来仍然对她念念不忘,我也想补偿你,可是你却执意离去……”
华神医冷笑道:“补偿?你看看,那些为你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人,哪个有好下场了?还不是被你屠戮得一干二净。”
太祖皇帝脸上突然充满激动:“不,他们该死!”
“没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确该死。”华神医道。
“很多事你不知道……”
“没错,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死在你手上。”
“我也不想,当初,我赐他们免死金牌,好,他们就有恃无恐,嚣张跋扈,天下初定,他们就惹得民怨四起,你说,我该怎么做?”
“就算有,那也只是少数人。”华神医道。
“没错,我杀鸡儆猴,但是,却有人做贼心虚,蓄意谋反,我只能也将他们除去。”太祖皇帝道。
“那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人人自危,他们若是联手,大明天下又将陷入一场混战,天下百姓又将陷身水深火热,也许,在你看来,我做得很残忍,但是,比起天下太平,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这就是代价。”太祖皇帝激动的道。
“你只是为你的皇孙铺平道路而已。”华神医道。
“不错,炆儿生性善良,我只能将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都除去,这也是为了国家安定。”
“那么,你为什么不将你的皇子全部除去呢?”华神医冷冷的道。
太祖皇帝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想过别人会反,那如果众王要反,你又当如何?”
“这……”太祖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外族入侵,众王要反,朝廷还有谁能独挡一面,力挽狂澜?你就没想过吗?”华神医又道。
太祖皇帝也已脸上冒汗。
“好了,我们不再谈论此事了,此事朕自有主张。”
刚才还称我,现在突然又改成朕了,华神医知道他已不想再跟自己说下去了。
“你记住,朕能杀天下人,也绝不会杀你,纵然你是如此顶撞朕。”太祖皇帝道。
“我的心早已死了,一个人心若死了,他活着又与死有什么区别?”华神医道。
太祖皇帝叹了口气,然后道:“你先退下吧。”
华神医从坤宁宫退了出来,他发现,皇帝,也有很多烦恼。
他竟对他恨不起来,相反,他觉得他实在是可怜。
一个人若站得太高,总是会担心突然掉下来,所以,他要想的就会很多。
一个人若是想得太多,他一定会很累,比谁都累。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她。
“雪衣,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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