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抱着两个孩子,心里一片苍凉。
董家三间黄土泥房,早就没了她住的地方。
董氏侄子侄女都已经大了,今日董氏回来,住在原先董氏未出嫁时的闺房里,如今只得腾出地方给董氏,几个人挤在董氏兄长的屋里。
三个人站在空荡荡只有一个被子褥子的屋子,含着泪走了进去。
董氏大儿子大了些,知道避嫌,为难道:“就这一床被子…还是阿娘和阿妹盖吧。”
董氏摇摇头,说道:“你们两个人小,不挨着也能盖的严严实实的,娘不睡,娘睡不着。”
她摸了摸自己孩子的头,心满意足道:“娘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儿女就此生无憾了,若是有来世,娘一定不让你们如此委屈。”
说罢眼泪就掉了下来,哭道:“娘真的没有推你祖母,是你祖母自己踩到地上的棍子,娘是害怕了,害怕你祖母再打娘,娘真的被打骂怕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婆婆就是董氏的劫,董氏在外面何曾怕过谁?
可在婆婆这边,硬是被压着一头。
再加上自己喜怒无常的丈夫和不招待见的娘家,在婆家近乎处处小心。
两个孩子被哄着上床,董氏就坐在床边,看着两个孩子的睡颜,陷入了沉思。
次日,四郎还没去董氏婆家找人,镇上的二郎便匆匆赶来。
着急忙慌道:“大哥,四弟,娘怕是熬不过去了,药铺里正拿着金贵的人参给吊着命呢,爹带去的银子都花完了,让我回来去凑钱呢。”
大郎一默,昨日他们去镇上时将家人的积蓄近乎都已经带去,家里哪还剩一个子?
如今刚过了冬,哪家哪户手上都不宽裕。
他心里急,硬是冷静下来,吩咐道:“咱们兄弟三个一家一户的上门去敲,看看能凑出多少来,等这次去镇上在带着粮食给卖了,能攒多少是多少。”
几个兄弟点点头,各自行动。
屋里的几个人都听到了话,大房的叹口气,看向自己女儿:“果真,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他们一家在村子里也属于大户,孩子众多劳动力自然也多。
加之董氏公公也勤快,常年泡在外面开荒种地,一年收成也能够了一家大大小小的吃食。
可一旦有个天灾人祸,短处就显现出来。
这些年家里几个儿子不是没出去干些旁的活,可挣来的钱都到了婆婆手里,后来再去向何处,无疑是到了婆婆娘家肚子和旁的用处。
几个儿媳何曾手里拿过钱,有时急了,还要拿着陪嫁来的嫁妆去了当铺当了应急用。
大房的本打算过完年就提提分家的事,再瞧一家好人家,将女儿许配出去。
大郎闲时也去镇上帮人家赶马车,也能贴补家用,自己和大郎养活这三个孩子可是绰绰有余。
日子是紧巴了点,可总好过时时被盯着的好。
可谁曾想,婆婆这一摔竟如此严重,家里积蓄都拿了出去,更别提借旁人的,分家这事怕是这几年都不可能。
她心里担忧,其他几房更是担忧。
二房三房的凑到一块,对着这事也是生起气来。
镇上的药贵不贵她们不知道,可人参可是金贵的东西,这一天下来还不知多少银子呢。
二房说道:“你说,公公会不会让我们将手里攒的拿出来?或者让回娘家借?”
三房的啐的一口,摊手道:“你攒了多少?反正我除了自己嫁妆什么也没有,嫁妆也被当的差不多了,娘家那边借怕是也借不到,这刚过完年,谁家人家手里闲钱也不多。”
两个妯娌悄悄打着主意,大郎领着两个兄弟在村子里认识的人家借钱。
有些挨不过情面,便多少拿出了一些。
还有些手上真没有闲钱的,也看他家遭遇直接拿点自己家的粮食那去当。
消息传的快,大郎正在院里忧愁如何将这些旁人给的粮食拿去卖时,董氏婆婆娘家人上了门。
“我的乖女儿啊…娘来了…娘来了…”董氏婆婆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摸着眼泪,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
大郎一惊,连忙迎上去扶着问道:“外祖母,你怎么来了?”
董氏婆婆的老母亲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下呢?我也找不到你阿爹阿娘去了镇上哪个医馆,只得跑到这处来了。”
“你外祖母实在担心,我们也等不得了,就赶紧过来瞧瞧。”大郎的舅父说道。
大郎想到今早二郎说的话,闭眼忍住眼眶里的泪,叹道:“如今还没稳定下来,拿着上好的药材吊着呢,我们正要凑钱赶往镇上。”
大郎外祖母久久发不出声来,沉默良久爆哭:“我的儿啊…怎么会这样啊?”
大郎舅父从怀中掏出一荷包,塞进他手里道:“拿着吧,若是不够我再回去借一些。”
大郎手紧了几分,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两人都挂念着董氏婆婆,大郎舅舅开口道:“咱们一起去镇上看看你娘吧。”
大郎外祖母年事已高,走路都有些不稳,还是大郎舅父推着手拉车将人带了过来。
恰好也解决了大郎院里那些想卖的粮食运输问题。
他们将粮食放了上去,留出一块位置让大郎外祖母坐了上去。
大郎舅舅在前拉着,围着大郎二郎几人在后面推着,倒也是轻松。
几人快步往着镇上走去,老太太不时的抹一把眼泪,心里担忧。
董家里的人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董氏夫家的人过来。
董氏阿爹哼道:“别是你婆婆真的没了,等了一日也没见个人过来,你还不快回去请罪?”
董氏定定看着他,摇头道:“不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去认罪?”
董氏阿爹被气道,脱下自己都谢就要打她。
董氏一脸无谓,自嘲道:“打啊,从小到大你打的还少了吗?”
这下不仅董氏阿爹气了,董氏的兄长也盛怒道:“反了你了?这是你跟爹说话的态度呢?”
董氏将护在自己身前的孩子拦在身后,苦笑道:“我这一声,少时不被父母兄长喜爱,嫁人被婆婆压制,偏偏我自觉我一点可怜劲都没有。”
董氏知道自己的嘴巴有多毒,毒到胡乱猜测说道。
最终终是把自己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