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鸦雀无声。
那些离得远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等掷地有声的第二句话响起才知自己没有耳误。
里面不泛一些村子里凑热闹的人,悄声咋舌道:“这可真真是狠心啊?老丈人不盼望两人好好的,竟直言让女婿去死?”
一妇人接道:“这是在考验刘家侄子吧?我瞧着应是这样,当父亲的也是怕了以后女婿愧待自己女儿啊…”
旁人众说纷纭,可丝毫不影响厅里人的决定。
刘子苓跪在地上,丹凤眼抬起注视着玉华。
纤长手指此刻冻的有些红,拱手恭恭敬敬道:“岳父,不管往后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刘子苓绝对冲在玉姐儿前面护她一世周全。”
玉华点点头,又问道:“我将姑娘交给你,不是让她去你家受苦受累,我养了大半辈子的不舍得她受一丝的委屈,不能到了你手里就被作践起来,不然我们家一个都饶不了你。”
一番话下来,各有心思。
所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个男♂权时代里,还真几个人这样想过。
再疼自己女儿的父亲,顶多是养活着家里的闺女,到了年纪许配一家好人家,嫁妆厚一下便是如此了。
在夫家的事娘家没点底气还真不能管她的生死。
还有几个妇人心里也不好受,她们未出嫁时哪个不是父母手上的明珠?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家里有一口饭也不会少了她们的。
可到了夫家,变成了什么事都要干,上要受公婆的规矩和气受,下要照顾孩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丈夫不出息的,还要忧虑着家里的花销。
哪一个心里没点气?
甚至都悄悄摸起眼泪来,心里感到委屈。
玉华说出这些话,在旁人眼里怪极了,可在玉家那是人人都认为正常不过的事。
卜盛几人站在一侧,活动了几下筋骨,跃跃欲试。
有了这样的娘家,夫家还真只能把人娶回去供着。
刘子苓默默的咽了口口水,毕恭毕敬行了一大礼,这才过了关迎娶新娘。
玉姐儿早在后院准备,小环几进几出的汇报这前院的情况。
将刘子苓的话一字不差的叙述给玉姐儿,还打趣道:“姐儿,你说姑爷是不是都把你放在心尖上了?”
玉姐儿脸一红,好在遮在红盖头下旁人也看不出。
仍是粗道:“什么放在心尖上?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齐婶几人哄笑,也来不及在逗她,又整理一番衣服着急等待。
“别再动了,一会姑爷就来接人,小姐你记得出门时哭的越大声越好,这才合规矩。”
玉姐儿不满的撇撇嘴,心道这是多么大的喜事,为何要搞得想哭丧一般。
可等到了自己出门时,悲从心来,抑郁不住的眼泪往下流。
她坐在喜轿上,玉华外面,周围明明是喜庆的敲锣打鼓声,可她好似还是听到了父亲那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手下的婚服被自己紧紧抓住,眼睛也变得酸涩起来。
她努力的睁大了眼,害怕眼泪掉下来会将妆容哭花。
然而越不想,心里越发的控制不住的悲伤。
一声起轿,再随着齐婶泼出去的那盆水,如同淋在自己心尖上一般。
她往后…就不属于那个家…
啪嗒。
一滴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连二连三的水珠掉了下来。
她方才假装的哭声变成了哽咽声,越来越大。
她哭的声音越大,那敲锣打鼓吹的更喜庆。
刘子苓一脸意气风发的骑着马,遇到熟人还拱手行了个礼。
梁永新悄悄靠近陈子平,担忧道:“子平,我瞧着嫂子的哭声好像不对啊?”
陈子平轻声啊了一下,细细辨别道:“这哭的不是很好啊?比着我堂姐出嫁时哭的那叫一个…”
他实在说不出来,尴尬的笑了一下,认为玉姐儿的哭声太逼着了!
梁永新摇摇头,实在服了这一家兄弟。
试问哪个姑娘出嫁时真正的欢欢喜喜一点不舍都没有?
他和一旁无奈的李二狗对视一眼,各自闭了口。
玉姐儿近乎哭了一路,等到了镇上才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一天忙下来行礼拜堂,还要老老实实得一人呆在洞房等着新郎揭盖头。
心里的委屈立马又涌了上来。
外面待客的饭菜香气早就飘了进来,肚子咕咕的叫了半天。
她抵着一天没进食的肚子,心里委屈的想起了家人。
她最讨厌饿了,从七岁之后她再也没亏待过自己的肚子。
她想起来小的时候阿娘生病去世,她一人守在床前等了几天都不曾离开。
身边只有腐烂的味道和挥之不去的蚊虫。
再后来,她在街上偷偷的偷别人馒头包子充饥,险些被店掌柜给剁了手。
然后…
然后呢?
玉姐儿自嘲的笑了笑,摇摇头也快要回忆不起当初的日子了。
只知道很饿,很饿。
咯吱。
门响了起来,打断了玉姐儿的思绪。
屋外的饭菜香气涌进来的更多,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清香。
脚步轻盈,玉姐儿甚至不用想就喊道:“阿芝?”
刘兰芝将手中东西放下,走到玉姐儿身旁,蹲了下去仰头看她。
正好从盖头处看到玉姐儿刚哭过的红肿眼睛,以及…花了大半的妆容。
“嫂嫂,你想家了吗?”
上一世出嫁过的她,自然理解新妇时对娘家的不舍。
刘兰芝捂住她的手,掌中一片冰凉,还带着几滴方才流下的眼泪。
玉姐儿被喊嫂嫂还有些呆愣,低低应了声。
肚子还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她连忙去捂,有些不好意思。
刘兰芝莞尔一笑,笑道:“我给嫂嫂带来一碗粥和小菜,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玉姐儿连连点头,红盖头险些滑落,苦闷道:“齐婶吩咐过我的,这盖头不能揭,要等…等他来揭才行。”
刘兰芝嘴角上扬,自顾自的将粥和小菜端了过来,说道:“你将盖头撩起一些,我来喂你便是。”
玉姐儿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为难,心里割舍不下。
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一切,伸手悄悄将盖头撩起一些,由着刘兰芝给她喂粥。
一碗粥和几个菜都被吃的差不多,刘兰芝收拾起碗筷,安抚道:“嫂嫂若是还饿,我再去给你拿着点心果子来吃,顶顶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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