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外大营连绵数里,因为已到了申时,故而灯光明亮,炊烟弥漫。
远远望去,如同暗夜星辰,绵绵点点,甚为壮观。
此时,总兵官、太子太傅、靖南伯黄得功正在营中巡查营务,之所以到了这个时辰还在巡查营务,皆因为昨日傍晚,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来造访了他,并且跟他谈了一些事情。
黄得功此人怎么讲呢,可以说是江北四总兵里面的唯一的“正人”,虽然他外号里面有个“闯”字,黄闯子,但看崇祯爸爸给他的一串加封便知道,崇祯皇帝还是很欣赏这位总兵官的。
黄得功平民出身,因功劳至总兵,在对农民军的战争中,黄得功迫降五营兵,擒马武,杀王兴国,破张献忠,功绩可圈可点。
崇祯十七年,也就是今年,他刚刚平定了叛将刘超的叛乱,因功劳被封为靖南伯。
所以他是江北四总兵中唯一一个在没有拥立之功之前,便已经是封伯的总兵。
当然,在历史上有了这个功劳之后,黄得功封了侯爵。
不过让朱慈炤对黄得功最为欣赏的一点是,当清兵南下,弘光帝逃到黄得功军中,在刘良佐、刘泽清都已经降了螨清的时候,这位黄总兵仍由选择了忠君。
时清军南下后,弘光帝朱由崧逃入芜湖黄得功营中,清兵分兵来袭,黄得功率军在荻港与清兵大战。此时叛贼刘良佐在岸上大呼招降,黄得功怒斥他,突然一箭射穿黄得功的喉咙,黄得功生还无望,于是抽出刀自杀。
所以说,黄的忠君报国之举,是四个总兵中唯一让朱慈炤钦佩之人。
而且黄的军纪还算可以,部下不敢侵扰百姓,因此所到之处人们都感激他的好处。庐州、桐城、定远等地甚至在黄得功没死的时候,便为他建立了生祠。
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黄得功还是有很多的缺点的,比如,他和高杰有仇,两人数次有小摩擦,丝毫不顾南明那危急的局势。
比如黄得功粗犷、勇猛,没有文化,弘光帝在颁给黄得功诏书时,黄得功有时在接到诏书后竟当着使臣的面骂骂咧咧把诏书撕毁。
比如黄得功打仗喜欢按照自己的性子来,丝毫不顾兵法谋略,只顾生拼硬碰。
......
但总的说,黄得功的骨子里还是有“忠义”二字的,因为在生与死的考验中,黄得功没有选择跪着生,而是选择了站着死。
“报——”
“启禀伯爷,据探马来报,营外八十里处,拦到了一三十多人的马队,来者声称是淮安巡抚路振飞治下的护漕兵,有要事面见伯爷!”
忽的营中驰来了一匹快马,却是黄得功军放在外面的探马,那探马来到正在巡营的黄得功面前,勒马,翻身而下,恭敬施礼道。
其实黄得功还有太子太傅的加封,若是真称呼,称呼太傅反而是更大的荣耀,但黄得功不喜欢那文嗖嗖的称呼,还是喜欢部下叫自己伯爷或者总兵。
“路振飞?这厮来寻我是什么要事?”
黄得功骑在马上,络腮大胡子,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善于使用一把铁鞭,闻言,却是将铁鞭挂在了马匹上的行囊中,翻身下了马来。
“卑职问了他们,可是他们却不细说,只说是军国大事,要求见总兵细谈!”
一说到军国大事,黄得功顿时有了精神,他这个人,别的听不下去,只能听进去军国大事,也就是说,只要你给黄得功讲大道理,讲有利于江山社稷,民族危亡之事,黄得功一般都会乐呵呵的听从了你。
比如历史上,高杰趁着黄得功离开军营,派兵杀黄得功,弄的黄得功上百亲兵全部阵亡,只余得黄得功一人逃回军营,就在黄得功点兵要去怼高杰报仇的时候,史可法急忙调停,给黄得功一顿大道理,又把自己带的三百马军赔给黄得功,这事竟就这样算了。
所以听到是军国大事,这个粗汉子一下子便严肃了起来:“既是大事,速速将这些人引入中军大帐,在那等我,待我巡完后军,便去相见,只是却也要明白的告诉了他们,若是消遣本伯,他们可出不了我这军营了!”
“是!”
那探马得令,又骑着马一溜烟的走了。
待黄得功巡完后军,返回中军,此事天色却已然暗了下来。
中军大营外,三十多匹骏马在那悠闲的吃着草料,这是朱慈炤等人骑来的马。
一旁一众骑士正站在马匹旁边照料者马匹,这些人皆在外面等着,只有朱慈炤、周民、刘不同被请进了中军大帐,而马厩外,黄得功的人正一脸戒备的看着这群人。
见自家伯爷来了,那黄得功军中的游击将军徐裕意却是迎了上来,贴耳道:“伯爷,那三个为首的已经被请进了大帐,兄弟们都盯着呢!”
黄得功点了点头,看了眼马厩里的那三十个被自己部下紧紧盯着的兵士,吩咐道:“让兄弟们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就这二三十人还能翻天不成,这般眼巴巴的盯着,传出去,别人还道我黄得功是什么怂蛋呢!”
“是,伯爷!”
那游击徐裕意一听伯爷如此说,顿时笑了,咧着嘴去吩咐去了。
忘了说了,这游击徐裕意在历史上,黄得功受封为侯、建藩开府之后,位列黄得功手下八大总兵之一,黄得功自杀后,也是唯二一个自杀陪着黄得功死的人,另一位,叫翁之琪。
黄得功嘟囔了一声,将那铁鞭取下,往腰间一别,自有兵士上前,牵着他的马走了。
黄得功这才进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中,列于两旁的客座上却是坐着三人,一人面白无须,形貌伟岸,气质斐然;一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气力惊人;另一人却也有着一番不一样的神色,像是见过刀兵的。
“诸位,本伯来晚了,失礼失礼!”
一进大帐,黄得功大大咧咧的抱拳疾步道。
朱慈炤三人自是起身相迎,忙是抱拳回礼:“不敢不敢,见过靖南伯!”
只一见面,黄得功的给朱慈炤的感觉却是要比高杰给朱慈炤的感觉好多了。
“不知各位受路巡抚差遣,有何要事告知?”
黄得功向众人抱了抱拳,一屁股坐在主座上,只开门见山道。
朱慈炤心道这人果然是直来直去,脾气急躁,看了看一旁的周民和刘不同,给了周民、刘不同一个眼神。
他两人早就会意,却是朝主座上的黄得功抱了抱拳,出去了。
“这是?”
朱慈炤这一手,却是让黄得功懵了。
“还请靖南伯屏退左右!”
朱慈炤抱拳道。
黄得功一听朱慈炤如此说,心道难不成真是什么军国大事,顿时坐直身子,朝账下几员将领和兵丁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等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那几个将领一听,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对比了一下自家伯爷和那白面郎的体型,抱了抱拳,出去了。
待众人离场,中军大帐只剩下朱慈炤和黄得功两人,帐中跳动的蜡烛映两人面容忽明忽暗,朱慈炤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条卷着的黄绢,高举头顶,喊道:“太子太傅、靖南侯、总兵官黄得功接旨——”
黄得功一惊,忙是从主座上站起,来到朱慈炤下首,细细看了两眼,见朱慈炤举着的虽不是制式状圣旨,却是一块明黄的绢布,顾不得心中种种的疑惑和不解,跪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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