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人叫进来后,何廷枢也没有刁难。
举荐亲朋好友乃是人之常情,别说李正泉,就是他自己也有些人需要安插的。
询问一番他们做事的细节后,也觉得可用。
“宛平现在有什么空缺?”
“回府尊,钱粮县丞、主簿、典史都已空缺。”
何廷枢想了想:“你们就分任这三个职位,不过一经举荐就担任七品县丞有些不合适,暂且都领正八品主簿做事,考评之后再说升迁。”
“具体职位由李通判安排,尽快将告身等送交顺天府。”
又正色道:“举荐你们,不止李通判担着干系,本官也是有些责任的,你们做事时务必谨慎。”
三人喜不自胜,齐起身道:“不敢有违府尊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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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廷枢坐在条凳上,苦笑着看着一身铠甲坐在椅子上的皇帝。
李正泉走后,他随即进宫求见,却得知皇帝在外校场,也只好追到了这里。
看着这位,他心里一直在嘀咕,千万别再来个正德帝了。
岂不知,朱由检也在嘀咕,这位又准备出什么大招了?
他是着实佩服何廷枢,拟定的先军后政计划,愣是被何廷枢搅成了军政齐头并进。
再有什么大招的话,是不是要先政后军?
两人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何廷枢道:“陛下,军事固然重要,可您是皇帝,应该更多的关注朝政。”
朱由检随口道:“禁军之事事关重大,朕不得不盯着。
再者政事不是有你们这些大臣嘛,你们做事朕放心。”
“臣谢陛下信任。”何廷枢只是随口劝一句,随即转向正事:“臣弹劾文安县县令、大城县县令...,昏庸无能、贪赃枉法。”
一口气报出七八个州县数十名官员名字。
“先生按惯例上疏即可,也将属意人选一同报来。”
朱由检不以为意,实际上他甚至有些奇怪,为这么晚才大规模撤换官员。
“臣还请将顺天府夏税推迟两个月。”
“这等小事先生上个奏章即可,无需特意禀告。”
何廷枢一愣,这位心够大的,问也不问一句为什么。
“臣计划在两个月内将顺天府田地清丈完毕,将丁银全部摊入田亩后再收取赋税,各种陋规则收入官中。”
朱由检一愣,摊丁入亩是张居正早就做过的,可火耗归公却没有先例,他也不记得有说过这事。
“陋规归公?”
“臣以为,有些陋规必须废除,有些陋规则可以保留,可以归入官中作为经费使用。”
朱由检觉得不靠谱。
清丈田地、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三件事,可是足足花了雍正好几年的时间,这位却打算一年就做完。
再加上他搞得官绅一体纳粮,皇朝时代对田赋的改革可就齐活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这是好事,没有反对的道理:“先生详细说说。”
何廷枢细细解说一番。
陋规,就是灰色收入。
在大明被官员默认为合情合理的灰色收入很多。
最大项是官员收礼。
时至今日,大明官场已经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规矩,根据官位高低,‘年敬’、‘节敬’红白喜事之类。
至于办事要送礼,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可毕竟上不得台面,没人敢公开说。
还有火耗。
这是大明的惯例,收到农户的碎银子后,官府要熔铸成标准的50两元宝,这必然会有些损耗。
这损耗官府肯定不出,那只好农户出了。
这个太坑了,赋税大县好些,每两加一两钱,偏僻的田地少的县,火耗都能超过正税数倍。
还有盐规。
通常来说,过路的盐每百引要缴纳几分到一钱不等的银子,而在本地售卖的盐,每百引要几钱银子。
还有赋税赢余。
赋税怎么会有赢余?
因为大明的赋税是折银,但是很多时候支出是粮食,而粮食的价格是波动的。
举例来说,农户按照每石折银一两交赋税,但是等到开支时,县官只用了0.8两就买到一石粮食,这0.2两就是赢余。
其实常平仓也有这个赢余,但是大明官员们杀鸡取卵,搞得常平仓空空如也,这项收入就不见了踪影。
还有杂税、地方商税、黄册费等等,不过这些就是小收入了。
海瑞对此也有记载,他做县令,不贪污不受贿,每年灰色收入大概在2700两,当然海刚峰肯定不会收的。
至于那些不合法的,当然要砍掉,何廷枢也没必要再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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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有些愣神,收礼居然是合法收入?
其实何止是收礼,贪污公款在大明官员的观念中,也是游离于非法与合法之间的。
比如以前说过的马士英拿5000两公款四处送礼被弹劾,就有不少官员为其鸣冤说是惯例。
还有万历时的李三才,被指控在查抄大太监陈增时匿藏贪墨了大量钱财,结果《万历野获编》里就堂而皇之的记载着‘以此酬庸,有何不可。’
贪污有理!
大明官员士子对贪墨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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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行!
一项项的说:“节礼不能归公,不但不能归公,一旦被朕发现了就严惩,没有商议的余地。”
何廷枢据理力争:“陛下,除非当事人出首,这事很难发现。
既然如此,就不如干脆定下一个数额收归公中了。”
朱由检冷笑:“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还不是搜刮民财,朕要是准了,只怕睡觉时心里也不安稳。
现在朕是很难发现,将来可未必。”
咬牙狠狠的道:“如果被朕发现,他最好安排好后事!”
何廷枢听皇帝说的严重,仔细琢磨半响,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这话里有话,以后大明官员们怕是有的罪受了。
不过他作为皇帝的干将、急先锋,自然不会多嘴说什么:“节礼就照陛下的意思办。”
“火耗可以归公,你拟定个数额报给朕,朕的意思是不超过两成。”
何廷枢沉吟片刻:“有些县,两成可能不够,或者可以在一府内调剂。”
“先生自行拟定章程报告朕,到时候众人一起参详。
还有盐规也要取消。”
何廷枢不同意:“盐规合理合法,不能取消。”
“收多少陋规,盐商就增加多少负担。”
“不然,陛下须知,盐乃取自大海,可以说无穷无尽。
些许盐规,多取一些就有了。”
何廷枢的看法很正常,大明官员的看法就是田地产出是有限的,下手需要谨慎。
除此之外拿一些心安理得。
朱由检也懒得再争,几年内他就会放开盐商资格,到时候想收也没得收。
“就依先生之意。”
赋税赢余没得说,必须归公。
地方商税,有些犹豫。
虽然现在不多,也就是一些门面税等,可如果以后对商税动手了,这可是大项。
也只是略犹豫,先这样吧。
杂税,比如交易契税牙行执照费等,也没异议。
黄册费取消,按照规定州县每年都要重新编撰一次黄册,就是户口册。
这也是个坑货,每年人口都是照抄上一年,可收费却不少收。
费用按里分摊,银子又不多,又给了衙役勒索的机会,犯不着。
都是小额无关痛痒,何廷枢自然不会多事。
再与何廷枢商议一些细节,刚说起摊丁入亩,何廷枢就提出了要求:“陛下,臣请将皇庄、皇店归还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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