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购物、不看电影、不出门不见朋友,最近几天,美桃失去了所有娱乐,休息时间都用来睡觉、陪图图。红酒喝得越来越多,小费和工资却不见长,美桃很惆怅,却没有什么办法,算来算去,在会所上班还是比在霓裳做设计总监工资多。想起快节奏的霓裳、想起总是为难自己的东方旭,离开工作岗位这么久,美桃其实有些愧疚。
东方旭能批准自己请二十天假,实在是冒了很多风险,好在东方旭一直主管设计部,自己缺席工作还可以由东方旭顶上来。
自从那次一起出门看雪,美桃和安娜也是没再见过。也许很多隔阂都是因为太过亲近,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分开久了以后或许会想念,从这个意义上说,争吵也是一种沟通方式,距离也不算是个坏东西。
今天上午美桃刚起床,安娜风度翩翩地带着大包小包来到医院,照例她拥抱图图、捏捏他的小脸,给他削苹果、洗草莓,一通关怀以后,安娜就和美桃一起出门说话。
本来美桃不会刻意回避图图,可是自从自己陷入困境,她便刻意想给图图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有些事情还是回避图图,给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应该生活的空间。
住院部后面有一些露天的漂亮藤椅,供住院的人接待访客,可是现在,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天太冷,院子里全是裹得严严实实匆匆行走的病人,偶尔有几个脚底生风的医生和护士走过。没人坐在那些藤椅上。
美桃和安娜就站在走廊里,隔着玻璃看着走廊外空无一人的桌椅。
“开店就是这样,哪天想休息了,就关门,自由自在的。”安娜向美桃说起和杨妈妈一起开的蛋糕店。
“那可真让人羡慕。”美桃其实不怎么想和安娜有太多交流,自从安娜用图图来彰显自己的爱心以后,美桃便觉得不能和安娜坦露心迹、无话不说了。
“桃子,我想为我的蛋糕店办个网站。就是每天写做蛋糕的心得、发些美文之类,一方面宣传我的店,另一方面也是一个日常生活的记录,还有纪念意义……”安娜向美桃说自己的规划。
“好啊,我支持你。”美桃真觉得还算有意思,任何一个有明确的目标并且好好做事的人,都值得人尊敬。
“我的意思是……桃子,你写文章这么棒!以后就给我的网站做文案吧!我今天是来找你约稿的!”安娜总是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她带给美桃的是天大的好主意,说起自己的想法,安娜也喜欢滔滔不绝,“每篇文章不需要太长,但是主题必须是关于蛋糕,我会给你固定的稿费,如果点击量大的话,我再给你提成……”
“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店的蛋糕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你们的日常……”美桃第一个反应是想拒绝,因为她不想自己受伤害。
“完全没关系!就写一些通用的感情,我知道你很会写,多一个赚钱的机会嘛!”安娜说着,从包里掏出来三千块塞到美桃手里,“这是先给你的定金!你就不要拒绝我啦,算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给我写。”
美桃要把钱还给安娜,她们来回推了几个回合,安娜作势要生气的样子,她抓过美桃的手,重重地把钱塞到美桃手里:“想想图图!”
美桃终究还是没有拗过安娜,还是和安娜有了这样那样的联系。
“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哦。我们保密,谁都不能说。”安娜朝美桃挤挤眼,然后就跟美桃告别。安娜总能让人按照她的想法来做,她是聪明人,说到图图,美桃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今天是出配型结果的日子,美桃刚送走安娜,老郑就来了,他们一起走向医生的办公室,这么多天的相处,关于图图的事,他们早就一起承担,就连医生都把老郑默认为图图的监护人了,他们并肩走向办公室,走廊又静又长,他们心里忐忑,但是却把腰挺得直直的,生生把这小小的一段路走出了仪式感:路的尽头,不知是希望还是失望。
医生把厚厚一沓化验结果拿给美桃和老郑看,医生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任何变化,虽然相处了这么久,不管是结果恶化还是手术成功——他都保持了一样的面具脸。老郑和美桃仔细认真地把化验单看了半天,他们看看对方,并没有看懂什么有效的信息,他们把化验单重新推给医生。
医生把翻乱了的化验单重新整理好,对他们摇摇头,说:“不匹配。”
虽然美桃一直认为自己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当亲耳听到这三个字的一刹那,她的眼前还是忽然黑了一片,就像青春年少时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她盯着床头的夜灯当作安慰,却忽然停电了一般,一片漆黑,无处寄托自己的愁绪。怕黑,却偏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黑暗。
老郑在和医生说话,大意是说这样的概率太少见了,是不是化验结果出了问题之类。
医生却很有耐心地否定了老郑:“这是很正常的。不仅卜风的不能匹配,你们俩的加上徐贵儿的,所有人的都不匹配。”
医生顿了顿,留给他们短暂的沉默来消化这一结果。美桃美丽的脸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霜,僵住了。
医生接着说:“去骨髓库寻找合适的配型,速度要快。”
美桃略显沮丧地走出医生办公室,老郑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有多少话说。大太阳很明亮,照得医院暖暖的,美桃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看“阳光儿童医院”的牌子。老郑有话也不知道如何说起,两人沉默地走着。
“我们去会客区那边坐。”美桃提议。
于是他们穿过两辆婴儿车、一个坐在木椅上晒太阳的梳两个辫子的小女孩、一个吊着胳膊只用一只手拿了飞机模型在飞跑的男孩,来到会客区的褐色的藤制桌椅前,桌椅上方有一个大大的墨绿色的太阳伞,阳光斜着照过来,坐在椅子上可以照到人脸。四周空无一人。桌椅上有一层尘土,美桃从随身的小包里拿了纸巾,她认真地擦着。
“总要有人来坐,不是吗?”美桃说。
老郑环顾四周,人们都选择坐在空旷的广场上,这个靠近走廊的小块空地,阳光普照、没有人来,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你是不是再想想办法,也许图图有堂兄妹或者可以配型试试?”坐下来以后,老郑试探似地对美桃说,“不要这么悲观。”
“不行的,在这之前,卜风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谁都不能说……”说出这些话,美桃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不找了,就去骨髓库去找合适的配型,没问题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在你身边。”在这样的时刻,老郑小声却坚定地对美桃说出这些话。
美桃早已心乱如麻,此刻,他看到老郑充满柔情的眼神,觉得又委屈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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