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有百十来个,为首的是个穿着一身华服的虚胖男子,约莫五十来岁,余下人等都是些高大精壮的威猛汉子,做武夫打扮。
院门是被咣当一下推开的,这一伙人气势十足地冲进来,在院子里就摆开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们闯进来后,一批做府兵打扮的人也跟着涌了进来。
他们是袁绍令臧洪领青州后,拨给臧洪用以护卫人身安全的亲兵。
然说是亲兵,其实到臧洪身边的日子极短。其中又不乏逃难到冀州后,被袁绍收编成军的,这拨人原就不是袁绍军中的主力,不过是在袁军中混日子活口,算不上是什么精锐。后被拨到臧洪身边,看着是从边缘军变成了亲卫,身份是有所提升,其实骨子里还是在混日子,并没有要为谁卖命的觉悟。
他们一共只有三百来人,来了之后就被臧洪充了府兵,行动带在身边,也跟着他做了些事情,倒还算是能够听命,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此次有人直闯州府,人数上虽不如他们,但来的这个却是临淄城内有名的豪绅,姓李,据说家中有部曲上千,并不好惹。
是以这位李豪绅带人闯府时,这些府兵们并未敢狠拦,迟疑间就让人闯到了臧洪面前。
见到闯进来的这些人,臧洪面色未变。他站起身,一张四方大脸不怒自威,“李先生这是做什么?”
来人中为首的李豪绅在院中站定,他双手交握在腹前,头微微仰着,看人的时候带着一丝轻慢,虽然只是带了百十来个人进来,却是一副拥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李豪绅道:“这话,该我问臧刺史才对。听闻您今天带人去了我李家的别院,随意搜查不算,还从我的别院抓了人走。我也想问臧刺史,这是个什么意思?”
臧洪站在檐下,他又比一般人要高,不用抬着下巴说话,都是居高临下,“李先生既知我捉了人,那想来也该知道那人的身份。臧某这些时日,一直在清剿附近的盗匪,前几日正被一匪头脱身,没想到就在您家的别院找到了。我没去找李先生要个解释,您倒是先来我这儿兴师问罪,先生可真是霸道得狠啊!”
李豪绅傲慢地一撇嘴角,“什么匪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是我府上的清客。自臧刺史入临淄以来,我李家一直都竭力配合,甚至多有资助。但刺史此次直入我李家别院捉人,却是全然不顾念我李家照拂,这让我很为难啊。”
臧洪冷笑,“所以呢,李先生是要带人围攻我的刺史府,把人带走吗?”
李豪绅也笑,“围攻刺史府怎敢?但人,确实是要带走的。”
臧洪大喝,“那你试试?”
李豪绅抬眸,扫了圈犹犹豫豫地站在院中的府兵,知道他们虽然人多,但其实未必真跟臧洪一心,这些人只身来齐,抱的都是得混且混的心思。
臧洪到临淄之后,他已经将他的来历打探得一清二楚。
知道这人原是在广陵太守张超手下做功曹的,后见袁绍,因其父与袁绍生父袁逢有旧,袁绍又见他有几分本事,恰逢青州无主,就指了来青州做刺史。
但青州此时其实并不真在袁绍的势力范围之内,臧洪也不是袁绍真正的心腹亲信。他此来,袁绍只给他拨了三百来人,打的就是个投资的主意。
李豪绅料定,这三百个人对臧洪也就是应付个差事,并不会真正拼命,也正因此,他才敢带着百来人就硬闯刺史府衙。
他当下也并不将臧洪和府兵们放在眼中,直接扭头,对着跟他过来的部曲们吩咐,“去,把人找出来,带走。”
手下部曲立时听命,转身欲去。
季白瞄了眼还处在犹豫状态下的府兵,以及手已经握在佩剑上的臧洪,他把握时机,当机立断地抽出长刀,一面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一面暗自庆幸这府衙的规矩松散——郡级的属官面见州级长官,连兵刃都可以随身的。
季白道:“州府之内,谁敢放肆?”
李豪绅早就看见他了,见他一副文士打扮,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见他抽刀,也只觉他是在自不量力,“阁下何人?”
季白持刀走到臧洪身前,一副护主模样。
秦淼始终跟在他身后,一只小手拽着他腰侧的衣料,一副紧跟大人的小孩模样,却给了季白以莫大的安全感。
郭嘉冷眼看着这对神奇的“兄妹”,由始至终连身都没起。
季白心里盘算着如果真打起来,这些人能在秦淼手下走几个回合,面上却义正言辞地道:“我为东阿季白,乃刺史麾下平原都尉。”
李豪绅冷哼,“平原都尉!你既是平原的都尉,那就回你的平原去!在这里充什么英雄?”
季白道:“平原亦属青州所辖,我既在此,自然容不得人在州府放肆。”
“呵!”李豪绅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必他发话,身侧一威武的部曲已猛然窜出,抬拳就直奔季白而去。
季白见这人来势凶猛,知道他同一般落草为寇的山匪不同,是专门练过的。他并不敢硬抗,直接微微地后撤了一步,秦淼见势,便一个踏步上前,一手探出,抓住来人的手腕,身子轻轻一拧,另一手接上,抓在对方的胳膊上,一个使劲,直接将对方的胳膊转了个圈,然后就听“咯嘣”一声,这个部曲的胳膊就被秦淼扭脱了臼。
她的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在一个照面的瞬息间就轻易完成,甚至连那部曲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脱了力地跪到了地上。
李豪绅大骇,“你——”
季白趁机大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乃臧刺史部下,随刺史前来青州抚民,若有人在刺史面前撒野,还无动于衷,难道是等着将来在这异乡受人欺凌吗?”
他这话正是喊给府兵们听的,这群人明明人多,却犹犹豫豫,不肯动手,盖因还未有觉悟要为臧洪卖死力。
他先借秦淼之力,拿下一个部曲,在众人面前灭了李豪绅的威风,再出言点醒。
这群府兵,虽不是什么军中精锐,却到底不傻。他们既然已被拨到臧洪麾下,又随他只身来此,甭管心中如何打算,其实已经跟臧洪绑在一起。臧洪站稳了,他们自然昂首挺胸。若臧洪被人下了威风,他们此后自然也跟着一起夹尾巴做人。
季白的话,虽然简单,却正是点中一个要害:他们跟臧洪一样,都是外来的,且只能依附臧洪,不守住臧洪,他们自己便要被排挤出郡县。到时候怎么办?也落草为寇吗?
府兵中自然有反应快的,立时相应地抽出佩剑,大喊:“谁敢在州府放肆?”
余下见状,自然也跟着抽剑。
瞬时间,李豪绅带的人立时被围在了院中。
他虽带了百来人,却因府衙的布局所限,被拉伸成了一支长队,如今贴身的人不多,院中倒多是府衙,正好被围了个满满当当。
李豪绅见状,面色一变,咬着牙不再说话。
他知道,臧洪还不敢对他动手,但今天想带走人,怕是难了。
臧洪见此景,哈哈一笑,手已离开了佩剑的剑柄,他走进院中,先对着季白道:“季都尉辛苦了,先请回住处休息,稍晚间容臧某设宴,为都尉洗尘。”
又对李豪绅道:“李先生所言之事,怕有误会存于其间,不如就请李先生移驾,你我详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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