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起。”萧练说道。“我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告知沈将军。”
沈文季摸了摸已经有点花白的胡须说道:“那王爷请在花厅稍等,老臣稍后就到。”
这性子居然也能带兵打仗?萧练心中正恼火,忽然看见沈文季的书房中放着两杯茶。萧练道:“沈将军是正在待客?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打扰沈将军了。”
沈文季笑道:“哪里哪里,这是今天下午与副官在此谈事留下的。小厮惫懒未曾打扫。王爷请花厅里一叙。”
与沈文季走到花厅,萧练迫不及待地说道:“沈将军,本王想问问,这城里是否正在制造战车兵器?”
沈文季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为防消息走漏,皇上是命沈文季在此密造战车的。这个成日里养在京城里的金丝雀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不过沈文季面上还是一贯的温和恭敬:“王爷怎么有此一问?”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还真是只老狐狸。不过他们二人来此原本也不是为了探查此事,只是来通风报信而已。
萧练说道:“沈将军,我偶然听说有奸细混入了石头城,还在城中放置了火石,还望沈将军速请人去查探。”
“王爷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沈文季十二岁时便随父在军中征战,又历经四朝。对这类似的小道消息自然是谨而慎之。何况他对于萧昭业一向不如何看得上眼。
萧练道:“我跟小厮出外喝酒,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我俩偷听到他二人说要火烧石头城,这才急急忙忙赶来给沈将军报信。”
沈文季这才抬眼看了看萧练身后的小厮,长得唇红齿白一张妖孽脸,和他王爷主子一样,好看的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厮。
沈文季自诩正人君子,偷听墙角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而萧练竟然顺理成章地就说了出口。沈文季心下更是鄙夷。
沈文季道:“王爷多心了,我一直在此处镇守,石头城中不可能有奸细混入。扑风捉影的事情,王爷怎可不加求证就说了出来?王爷既听说这城中有火石,那敢问王爷,可说得出火石放置在何方?”
沈文季看萧练没有说话,不屑地一笑:“王爷莫不是拿着老臣寻开心吧?”
寻开心?!萧练与何婧英大晚上的奔波到此,竟然就得到了沈文季一句“寻开心”,不由得大为光火。
萧练气得发笑:“沈将军也太高看自己了,本王要寻开心自然是去找那些年方二八的小花姑娘,找你一个半老头子,你当本王有这么奇怪的癖好么?“
萧!碎!碎!何婧英心中的白眼翻得波涛汹涌,萧练这人是典型的正经不过三秒。
沈文季气得胡子都抖了三抖:“你……”
萧练吊儿郎当地说道:“你什么你?有说话的功夫,你赶紧派人增加巡逻,把城里各处查一遍啊!我又不是那奸细如何说得出火石放置何方。你想要知道你就去把奸细找出来审啊。你也别问我奸细长什么模样,月黑风高没看清。再者这石头城出了事也不是我的责任不是。掉脑袋的也是你。你要想这么耗着,要不我先去给你定口棺材,要红木的还是楠木的?”
萧练一口气说这么多,大气都没喘一个,把方才在万人窟里被人追杀的气通通撒了出来。
沈文季重重地一拍桌子:“萧法身!你……”
萧练虽然话是说得不好听,但有一句也没错,这石头城若是出了任何事情,掉脑袋的可是他沈文季。
沈文季抖着手走出门去,大喊道:“来人!来人!给我查,全城都查!可疑的人统统给我抓起来!”
沈文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萧练:“王爷要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石头城要戒严了,到时候莫要误伤了王爷才好。”
沈文季见萧练走出将军府,这才一拂衣袖,走回书房中。
萧子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沈文季一脸怒意问道:“仲达怎么回事,我那侄儿把你气成这样了?”
沈文季一脸阴郁地说道:“云英,你那侄儿现在真是长进了。原以为他不足所虑,但现在看来他未尝不会是你我的对手。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要快些考虑清楚啊。”
萧子良面色一沉:“你也知道法身小时候是养在我府上……”
沈文季道:“云英,你不可如此优柔寡断。太医说了,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你再不抓紧机会,难道等……”
“仲达!”萧子良打断沈文季道。
他当然知道沈文季要说什么。若是武帝有什么不测,太子萧长懋便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怎么能容忍沈文季说出口。
沈文季叹口气道:“云英,你多年间征南站北,又苦心经营西邸,如今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士族大家之间,你的名望都是一等一的。你难道想让这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萧子良:“容我再想想。”
沈文季急道:“云英,何况刚才那小王爷闯到书房,说不定已经听到了你我二人的对话。若让他此番回去……云英,这可是个上好的机会,小王爷若是有不测,太子一时怒极攻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要这大齐没有了嫡子。那皇上就再也没有理由不立你为太子了。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啊。”
太祖自开国以来就定下了由嫡长子继位的祖训。原本是为了避免晋朝时的八王之乱重演。萧子良他自小便知道,也自小便不服。
论军功,太子萧长懋曾于郢城襄助父皇斩杀逆贼沈攸之;可他也曾镇守盆城,于乱军之中救下父皇。论文治,太子萧长懋可于御书房为父皇分忧;他无此殊荣,他便从南徐州刺史开始,一步一步跻身朝堂。
太子萧长懋为博父皇欢心,建东田小苑,他便建西邸。终于东田小苑因太过劳民伤财,至民怨载道,太子也因此被训诫禁足。直至如今东田小苑不过是个极尽奢华的园子,太子因禁足那一年也落下了病根。而他的西邸,早已齐聚天下名士。
可即便如此,皇上也未曾有一刻动过废立太子的想法。甚至除了对他的例行赏赐外,未曾多加赞赏于他。
只因他非嫡,非长。
终究是意难平。
萧子良沉默地转过身去,微微闭上了眼睛。“可否留下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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