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阳节。宫中设下端阳宴,言欢作为尚在开阳的澜沧巫师殿神官自然也接到了礼部传旨。按照礼部传旨所说,本次端阳宴乃是太子主持,宴饮前,先去宫中赢池看斗龙舟,再至定坤殿参加端阳宴。
因是节庆,言欢便未穿神官常服,只按照澜沧常例,穿了月白窄袖短襦,五彩间色裙,一头乌发半挽,用一把银梳扣住。面上照例覆了轻纱。神官常服风仪出众,但失之端严,而她今日这一身却显得颇为柔美清丽。
言欢到时,赢池两岸已是沸反盈天。岸上搭了彩棚无数,彩棚内人头攒动,既是过节,不过是大家一块热闹热闹,除了大小官员、外邦使节,就连官员家属也在邀请之列。而池内则是各色狭长龙舟,金漆银涂,色色缤纷,华丽已极。
靠岸边最大的一个彩棚自然是明帝的,上面挂了玄色龙幡,随风昭昭。旁边稍小一些的则是太子李伦的。
言欢先近前拜见了明帝,明帝半靠于椅中锦褥之上,想是今日是百官同乐之日,面上少了几许朝堂上的威严,颇为和善地道:“今日端阳,听说澜沧并未有此风俗,神官大人可趁机多看看我大楚风貌。”言欢自是应“是”。
他身旁坐一中年妇人,那妇人身材丰腴,眉眼秾丽,一身绫罗珠翠,是个颇为艳丽的美人。言欢自然是不认得的,但她也听闻明帝近些年一直宠爱后宫瑜妃,看眼前这位年龄样貌,想必应是那位瑜妃娘娘,便口称“参见娘娘!”行礼如仪。那瑜妃娘娘以帕掩口,吃吃一笑,对着明帝道:“陛下,这位神官大人还真是出众得很,难怪恒儿总是在臣妾面前夸赞这位大人呢。”
言欢听得“恒儿”这个名字,一时之间还未明白是谁,猛然想起瑜妃所出一子便是澄王,而澄王的名字叫做李恒,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纨绔子夸她又有什么好事。只听那瑜妃继续道:“恒儿说神官大人风姿绝世,令人心折。想必那澜沧风物更是迷人,他便想同大人多亲近亲近,大人可要不吝赐教啊。”这后半句却是向着言欢说的。
言欢神情变了几变,正想着如何应对更为得体。却见旁边太子彩棚出来一人,笑着道:“父皇,时辰将至,儿臣来请父皇示下,这便开始斗龙舟吧。”说话的正是太子李伦。明帝“唔”了一声,道:“那便开始吧。”
李伦一番话,关于李恒请教神官之事便被岔了过去。言欢默默行礼退下,待远离了明帝的彩棚,李伦却紧跟而至,道:“瑜妃娘娘所说之事莫要放在心上,你且放心。”言欢早觉得李伦出现时机很巧,现在看来竟是给她解围,心中不由有些感动,深施一礼,“多谢太子殿下。”
李伦脸带歉意,“是三弟顽劣,给神官大人添麻烦了。”又道:“听闻大人已不居驿馆,另寻他处。不知新府邸可好,若是有所不便,尽可以来找孤。”这等微末小事,他竟然都注意到了。
关于这位大楚储君言欢早年便有听闻,他生母是明帝的正宫皇后,于明帝登基之前便已结缡,据说当年还是先帝指婚。这位皇后娘娘为人极是温和良善,可惜命薄,明帝登基不久便薨逝了。而自她去后明帝竟再未立正宫,民间都传明帝对这位皇后如何的深情。先皇后膝下所出仅太子李伦一个,这位太子极肖其母,性格温和敦厚,待人和悦宽容,眼睛总是含了笑意,令人如沐春风。现在看他这番做派竟是真的了。言欢暗忖,有储君如此,确是大楚子民之幸!
言欢别了太子,在礼官引领下至一处彩棚坐了。坐定后打量四周,这彩棚也不知是谁安排的,竟是紧挨着皇子们的彩棚。而隔壁彩棚内,端端正正坐在椅中,一脸漠然得看不出情绪的玄衣男子不是李晏是谁。
自从言欢搬出驿馆之后,李晏再未出现在她眼前,她一方面释然,另一方面心底也有小小的失落。此次,是她离开驿馆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言欢看到李晏之时,李晏的目光正巧也望过来,眸色深深,眼神专注。言欢心中一跳,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彷如被他吸住一般无法移开,正自手足无措。忽听得池畔有鼓声敲响,龙舟竞渡开始。她浑若无事般急忙转过脸去,努力将心神转向赢池内。只见百浆翻飞,水花四溅,岸边彩棚内轰然叫好,喝彩声一时响彻天空。
言欢虽未转头,眼角余光瞥见李晏的目光总是望着这边。此时赢池两岸再热闹她也是看不进去了。便趁宫女上前添茶,遮挡了李晏那边的目光之际,佯装更衣起身,向身后侍奉的白伊招了招手,悄悄离开了彩棚。
赢池占地颇广,池内碧水一汪轻波荡漾,岸边垂柳依依木叶森森。如画师笔下随意泼洒的一抹碧绿,那碧绿绵延过去,一直漫至御花园深处。言欢便带着白伊在其中漫无目的地走去。方转过了一带花墙,便见对面有一女子携着丫鬟迎面过来,那女子穿了浅藕色的褙子,嫩黄挑线裙子,观之娇嫩可喜。可她面上却是殊无喜色,眼圈青黑,嘴角下垂,满面苦意,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言欢定睛细看,那女子竟是秦念卿。
两人身形交错,秦念卿自然抬眼看过来,待看清是她,目中忽然露出奇怪神色,眼神尖锐,嘴角抿起,神情竟似是带了不甘,甚至于还有几分恨意。
言欢微愕,上次秦念卿至驿馆拜访她时还是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她们之间也并未发生冲突。怎地才过了几日,她就换上这样一副面孔,仿佛她抢了她心爱之物一般。只是顷刻,秦念卿面上的表情又起了变化,眉眼弯弯,唇边带了一抹浅笑,但此时她的目光已从她面上移开去,正看向她的身后。这神情显然不是对她的。
言欢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李晏正站在她身后。突然之间,秦念卿好似发现了什么,看看李晏,又看看身侧的她,那个愉悦的表情一闪而过,换成满面幽怨之色。
李晏并未看秦念卿,却是对言欢道:“玖黎大人请留步。”秦念卿斜睨了他们一眼,嗓子里“哼”了一声,连礼都未见,衣袖一拂,竟自去了。
言欢暗暗叹息,转身揖手,“玖黎见过毓王殿下。”她用了官场间的礼节,却并未用女子的福礼,便是想提醒李晏彼此的身份有别。李晏却似混不在意,淡淡道:“本王心中一直有几个疑惑未解,故还要麻烦玖黎大人。”言欢不知他是何意,只得客套道:“殿下客气了,殿下请问。”
李晏对身后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杜渲带几个侍卫四散开去,竟是一副阻隔闲杂人等的模样。言欢心中不由忐忑起来。
待侍卫们将这里牢牢护住,李晏方看着面前微垂了头的她,上前一步,又上前一步。言欢只见他一步一步逼近过来,两人几乎就要撞在一起,不由得倒退了一步,眼底含了戒备。李晏的唇边竟有了丝笑意。“好,那本王便开诚布公了。请问,玖黎大人也是澜沧人士么?”言欢心中泛起不安,口中却淡淡道:“自然是。”
“哦?”李晏微挑了眉,“本王总觉得大人面善,极似一位故人------”他顿住了,直视着她的双眸,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言欢看着他那双深晦得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不由得又倒退了一步,兀自强硬道:“怎么会?玖黎可是从未来过大楚。”
李晏慢悠悠又上前一步,“不如本王将那位故人之事说于大人听听,说不定大人就想起来了!”言欢语塞,心中已然是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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