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和白伊上了马车。马车前行,绕到城东。开阳城布局分明,皇城在正中央。皇子府邸居于城南,而大楚官员们的府邸则大多聚在城东,城西及城北则是平民及坊市聚集地。
马车在城东沿街而行,行至秦府附近,缓缓绕了几圈,方才离开。言欢和白伊在马车内又换回跟随神官大人的侍女服饰,在城南驿馆附近的街上下了车。两人垂头进了驿馆。白伊早上出门时已跟守门的官兵照了面,此次官兵见白伊返回,就没有上前盘问。
言欢回了房便蛰伏不出。等到夜深,仍旧换了夜行衣,从后院院墙跃出。
这次言欢自然是去秦府。白日里她乘了马车来此绕了几圈,大概知道了位置。因此,一路上,她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便到了秦府附近。瞅了个空子,从一侧院墙上翻了进去。
言欢跃进院墙,发现自己落在一片草地上,前面有凉亭假山,仿佛是一个小小花园,这里应该是秦府后院。她不时隐藏着身形,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园。花园甬道尽头处是一栋精巧的小楼,楼前悬挂着数盏琉璃风灯,此刻,那里灯火正亮。言欢躲在阴影里,身形一转,正想绕过去,突见一个小丫头匆匆从远处奔来,想是奔得急了,到了小楼门前,扶着门兀自喘息了半晌。小楼的门忽然开了,门开处,一个穿了淡黄衫子玫红罗裙的女子迎了出来,那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不说国色天香,却也是容色殊丽。这女子言欢自然也是认得的,她是秦江池的独生女儿,秦念卿,当年她也曾在书院见过几回的。秦念卿比她略小一岁,当年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只听秦念卿道:“小莲,可看清楚了,书房可有人?”叫小莲的丫头使劲点头,“是,是,奴婢不敢靠近书房,但远远看去,书房内的烛火是亮的,想是已经来了。”秦念卿忽然晕生双颊,喃喃道:“今日爹说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来,他可是好久不曾来了。”小莲扯了她的袖子,“小姐若是要去,就快些啊。”秦念卿刚要迈步,却迟疑了一下,“我娘-----”小莲了然道:“夫人身子一向不好,应是早歇下了。”秦念卿这才随着小莲匆匆去了。
小莲扶着秦念卿走远了,言欢躲在一侧,微微好笑,当年的小姑娘也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了,眼下自是去会情郎了。转瞬她又低低叹了口气,她们本是差不多的年纪,人家家人俱在,犹可天真单纯,怀着少女的小心思。而她身上已背负了太多,这般光景几乎已是上一世的事了。
言欢定了定心神,继续向秦府前院探去。除了几个值夜的婆子,她一路尚算顺畅。
远望前面已走到了花园尽头,屋宇连绵,应是已到了前院。当中一座屋舍轩昂,应是正房。言欢见那正房前并无婆子值守,便几个起落进了那院子。稀奇的是,正房廊下也无丫鬟值夜,而房内犹自亮着灯火。言欢蹑手蹑脚走过去,还未走进,便听到房内传来刻意压低的语声,仔细听去,竟似乎是有人在争执。
只听一个男声道:“这些我们都不必再说了,你身子不好,早些歇了吧。”那声音含了几分忍耐,言欢听来有些熟悉,应是秦江池。几声低咳响起,好一会,一个女声接道:“为何不说?”话音未落,是一阵低咳,良久才慢慢道:“这许多年,我受了多少委屈。你权当我是摆设也就罢了,就连、就连-----念卿,念卿,你给女儿起的名字,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听起来像是他的夫人宁氏。“你今夜是怎么了?”秦江池无奈道,宁氏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竟有几分似哭声,“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这身子眼看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不再说清楚,难道让我带到土里去。”“莫要胡说!”秦江池的声音有些冷厉,一忽又转为安抚,“你累了,莫要胡思乱想了,歇息吧。”
言欢只听那宁氏犹自絮絮。难怪此间一个仆役也无,想是都被远远遣了开去。她并无意窥探他人隐私,退后一步。解开腕间护腕,露出银镯,手指一弹,血珠迸出。她照旧将血珠向那银铃一抹,屏息敛气,手指拈花。良久,银镯并未有任何异样。显然,秦江池身上并没有双生蛊的气息。以这只银镯的灵力,但凡秦江池接触一点她都能探得出来。那只能说明秦江池与双生蛊并没有关系,白瑛见到的那个腰牌也许真的是有人在构陷他。
她耳边听得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向后一退,躲入檐下阴影里。只见一个青衣仆役进了院来,站在阶下,向房内唤了声,“老爷。”一袭烟灰道袍留了长须的秦江池掀帘而出,“何事?”那仆役上前几步,在秦江池耳畔说了几句。秦江池“唔”了一声,回身看了看房内,还是随那仆役去了。
言欢起了好奇心,便不远不近地跟着。秦江池出了正房,向后院走去,过了夹道,穿过一片小竹林,尽头处是一溜三间不起眼的屋子,白墙黑瓦。秦江池径直推门而入,却听里面传来一个女声,“爹。”秦江池声音愕然,“念卿,你怎么在这里?”
言欢心下了然,秦念卿方才说了书房,看来就是这里了,她必是来这里会情郎了。却听秦念卿道:“女儿得了些好茶,想着给您尝尝。不想碰见了宁之哥哥。”言欢听到“宁之哥哥”这几个字不由得一怔,耳听得一个男子沉沉的声音,“老师。”她不由得轻轻晃了一下。是他,竟然是他。她怎么能忘了,他的字便是“宁之”。
她想要离开,人却偏偏不受控制地走到那窗下,鬼使神差地将窗纸捅破了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气,偷偷从窗纸破洞处望进去。
书房并不大,地下站着三人,除了秦江池和秦念卿,那个长身玉立,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缠了玉带的,可不正是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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