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
连续放晴几天,却是冻得人发抖,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丝暖意。
太阳直射下来,屋顶的积雪开始消融,滴滴答答的,和下雨一样。
“都小心点,那些冰柱子扎在身上,戳你个窟窿!”高贤在院子里指挥家丁们除去房檐上积水结成的冰柱子。
冰柱子一米多长,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容易发生危险。
融化的雪水让院子里泥泞不堪,泥土粘在鞋上,一大坨一大坨的,高贤走到扫起来的雪堆旁,使劲蹭着鞋上的泥土。
“啥时候把水泥这玩意儿搞出来就好了。”高贤嘀咕着。
这时,冯锦从外面着急撩火地跑进来,松软的地面让他差点滑倒,他看见高贤在这边,连忙跑了过来。
“咋了,被狗咬了?”高贤打趣着说。
“那怎么可能。”冯锦也学着高贤用雪堆蹭鞋上的泥土,说“老板,有客来访。”
“谁啊?”高贤转过头。
“康阳县县丞,曹杨。”冯锦说。
曹杨坐在高家的大堂,慢悠悠喝着热茶,时不时地挪一挪椅子,想靠火炉近一点。
高贤和冯锦快步走来。
“曹大人亲临高家,高家上下真是蓬荜生辉,受宠若惊啊。”高贤进来就喊道。
曹杨摆了摆手,指着大堂中央的火炉,说“高贤侄,你家这个炉子,怎地烟火如此之少,不像别人家的那么呛人?”
高贤坐定,笑着说“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而已,若是大人喜欢,我让家里的工匠给您也弄一弄。”
曹杨撇撇嘴,放下茶杯“我可不敢再接受你的东西了,上次那篮子灯笼柿,害得我被蔡大人一阵好骂,差点就丢了头上这顶乌纱帽。”
曹杨阴阳怪气的,高贤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这不是没事嘛,想来蔡大人也比较中意某家的灯笼柿。”
曹杨微微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要是蔡颂不中意那篮子“灯笼柿”,恐怕他今天就坐不到这里了,而是在阴冷的大狱。
高贤也不再提这件事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让冯锦又给曹杨添上一杯热茶,高贤问道“曹大人这次专门过来,不是来说这件事情的吧?”
曹杨说“当然不是,本官这次来呢,是带了蔡大人的口谕。”
“哦?蔡大人有何吩咐,如果是高某力所能及之事,一定尽力而为。”高贤说。
曹杨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就别跟我来这套,上次冯锦找过我,说在布料的问题上,你可以提供帮助。”
“你就跟我交个底,你这里到底有多少存货?”
高贤微微一笑,他就猜到,曹杨会问到这个。
“这要看蔡大人想要多少了。”高贤说。
曹杨挑眉道“我们想要三万两银子的货物,你有吗?”
“真是的,你就别再折腾我这个半边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我实在是经不住折腾了。”
曹杨看起来有些烦躁,最近的事情让他简直快崩溃了。
高贤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他本能地感觉到,今天曹杨来访,有些奇怪。
钦差大人还没有来到康阳县,蔡颂派曹杨来探高贤的底细,应该是未雨绸缪,在钦差大人到来之前,解决康阳县的问题。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又有些晚了呢?
高贤用七成的价格卖货,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啊,而且中间没少跟官府打交道,蔡颂都是不闻不问的。
这不像一个未雨绸缪的人应该做的事情,特别是蔡颂这样的老官员。
“曹大人,我想听听蔡大人具体的意思。”高贤缓缓说道。
曹杨叹了口气,说“你就非要跟我绕那么多弯弯。”
“蔡大人说了,如果你这边还有货物的话,希望你能全部卖给县城府衙,价格也不用太低,就和高家布庄一样,市价的七成就行。”
“这样的话,不光是他,整个康阳县都会非常感激你的。”
“好了,就是这么说的。”
曹杨说完,摊了摊手。
高贤敏锐地觉察到,这句话里面的一些异常之处。
首先是语境,这句话听起来,似乎蔡颂对于高贤这边有没有存货,并不是特别上心,如果有就买,那如果没有,就算了。
这就说明,蔡颂对于这次灾情,是早有准备的,即便没有高贤,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其次是那句“全部卖给县城府衙”,如果高贤的货物可有可无,为什么又要全部卖给县城府衙呢,要知道,赈灾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直接让他们收购,不就行了?
要说是为了功绩,也说不通,因为他完全只需要给钦差大人提供这个消息就行了,而且这种功绩,对于蔡颂来说,可有可无。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哎,高贤,怎么不说话了,有没有货给个话呗。”曹杨在高贤面前挥了挥手。
高贤回过神来,笑道“抱歉,刚才有些走神。”
“货物的话呢,当然是有的,为了这次灾情,高某也是准备了挺久的。”
“如果官府能吃下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万两银子的布料。”高贤说。
他并没有交底,仓库里那么多货物,一个康阳县根本吃不下。
而且他不知道蔡颂到底意欲何为。
曹杨听完,瞪了旁边的冯锦一眼,说“哼,这小子每次都在我面前说没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还有存货!”
冯锦脸色有些尴尬。
高贤忙说道“冯锦只负责对外出售,货物的存储量,他是不清楚的,曹大人不要怪罪与他。”
曹杨哼了一声,一脸的不相信。
不过他也没再追究,说“蔡大人也料到了你们还有存货,所以才让我前来问问,竟然还有一万两,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好了,该问的也问了,我就不多留了,还有好多事情要我处理呢。”
说完,曹杨直接站起身来。
高贤连忙起身,说“曹大人劳心为民,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高某一定随叫随到。”
“也不会有什么了,再过一年,我也就告老还乡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波折就行。”曹杨说道,“行了,走了。”
“我送您。”高贤跟了上去,悄悄拿出一锭银子,塞给了曹杨。
曹杨迟疑了片刻,还是收下了银子。
“这潭水比较浑浊,你好自为之。”
曹杨离开之前,给高贤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高贤看着曹杨的马车越来越远,微微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比想象中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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