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言蹲在楼梯拐角处紧紧盯着客厅的闹钟。小小的一只团在暗处，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最后一圈的秒针一顿一顿地远离又接近12。
他轻轻拍了拍两颊，缓缓吐出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出来。
客厅里没人，他脚步没停走向餐厅。
柯明果然已经坐在饭桌前。他原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听到动静睁开眼转过头。
一对上混浊的眼睛，柯言就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下。下一秒扬起笑容，佯装活泼地问好。
柯明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回应，表情看着很平静。
柯言松了口气，坐下准备吃饭。
就在他以为早餐会和前几次一样在沉默中开始在沉默中结束时，柯明突然开口。
“那个女人，怎么样？“
问题来得突兀，柯言下意识回答:“就那样。“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好。
他不应该这么回答。
“就那样“的意思可以是“还不错“，也可以是“一般般“。但不管哪个意思，都暴露了他接触过被评论的那个人。
而在柯明看来，他们俩是没有机会接触的。
柯言不敢抬头，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刚拿起来的筷子。
“去，把你妈叫下来吃饭。“魔鬼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好的，爸爸。“柯言立刻放下筷子，转身就走。他不敢快步走，极力控制着步伐，保持不快不慢。
在起身到走出餐厅这段时间，他走得很艰难。总感觉有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一逃出柯明的视线，柯言就马上脱掉鞋拎在手里，克制着不发出声响，跑上二楼。
宋久早知道有人要进来。见到来人是柯言，还光着脚，反而有点意外。
没等她询问，柯言边关上门边急道:“怎么办？他叫你要下去吃饭!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他很慌张，也很害怕，有点语无伦次。
宋久试图从他的话里找出想传达的意思，便猜测:“他知道我醒了？还知道你知道我醒了？因为我醒了，所以叫我下去一起吃饭？“
见他忙不迭地点头，宋久想了想，果断道:“别担心，走一步看一步。“
她本来想让柯言先下楼去。但一对上他的眼睛，立马改口让他出去在走廊稍等下。
她需要换个衣服。
柯言皱着一张小脸。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在昨日夜间疼痛难忍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曾探查过这个房间。
可以说，现在的她恐怕比原来的女主人还要了解这间房有什么东西。
一打开衣柜，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衣架上挂满了夏季女性的衣物。全都是冷色调，偏暗色系。长袖长裤，就是没有一件裙子。
宋久选了一件灰色衬衫和黑裤。这两件看上去都比较宽松。
柯言张开嘴巴，一脸惊讶地抬头看着走出房门的宋久。她看上去很高很瘦。
后者挑眉，朝着前方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走了。
柯言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她低垂的手。
感觉到手掌里软软的小手，宋久低头往下看，只看得到他的头顶。棕色头发微卷，圆圆的发顶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小孩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盯着穿好鞋的脚。
宋久没拒绝，也没回握。
柯言按捺住小心思，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因宋久这个“病人“，他们走路的速度并不快。
有了依靠，柯言明显卸下了不少压力。他趁此简短快速地告诉宋久这个家的规定。
“走路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更不能难看。“
“要有礼貌，看到长辈要问好。“
“吃饭不能太快、太慢，更不能吧唧嘴。“
“没有他的允许，不可以踏出家门。“
他说得又急又快，难免有些口齿不清晰。前面三条，宋久直接跳过，重点关注最后一条。
根据柯言的描述，他来这里八天了，就没被允许出过门。
到底是这个人有问题，还是这个家有问题？更或者是……
待两人来到餐厅，却发现柯明不在。
柯言心中一喜，脸颊出现小凹点。
饭桌上少了柯明的碗筷，取代而之的是一张有字的纸。
宋久拿起纸低声念道:“给阿言:8点前必到学校，晚上6点前不许回家。”
听到她念的内容，柯言一怔。而后脸色一变，仰头欲说，见她还要往下念，便忍耐着不提。
宋久没注意到他着急的脸色，看着纸条说完：“给姜梅：在家。”
柯言确定她不再说什么，忙取过来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见他一脸难以置信，宋久轻笑:“阿言说的是你，姜梅是谁？看来是我改名叫姜梅了。“
这老头真是不讲道理。
柯言听到笑声，把纸扔到一边，忙巴巴地看着她解释:“我没骗你。我真没出去过。“
宋久不相信他会在这种马上会戳破的事情上撒谎。
“我没说你骗我。现在重点是为什么你今天被允许出门上学。今天跟昨天比，最大的变数是……“
“我。”
“你！”
柯言声音颤抖:“是了是了，今天是第二天。他会像之前对我一样对你……“话没说完，他就自己捂住嘴，惊恐地扭头看看周围，似乎在找什么。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似乎在说“我不能说，他会知道。“
他只跟宋久简单地说了一些事，并没有提及细节。所以她不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很不愉快的事情。
她犹豫了下，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安抚道:“你是害怕他听到？不可能的……“停顿了下。
也不是不可能。
顾及到柯言，她没有说出这句话。
柯言感觉到头顶的轻抚，张手抱住她。
宋久抚摸的手一滞，身体条件反射要躲。但她硬生生忍住了。就怕她躲开了，小孩心里会很受伤。
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缩紧，她还是没忍住推开了。
被推开的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了下嘴。待他抬起头时，眼睛和鼻子已是通红。
宋久忙弥补：“你赶紧吃饭，不然来不及。”
柯言还要说什么，被她强行按回座位，便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宋久一口都没吃。
把吃完饭的小鬼送出门后，她环着手臂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看着像40来岁，个子不高，微胖身材，右脚微跛。
光头圆脑，五官普通，眉毛色淡，下巴圆滑。
他的长相并不犀利。当他刻意放松脸部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攻击性。
大部分人看到他，会觉得他是一个憨厚朴实的人。
他的面容和身高，就是天然的伪装。
宋久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眼神，从头看到脚，若有所思。
昨天她刚清醒时曾瞟过这个人一眼，只认得大概。
现在仔细一看，或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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