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人们都散去之后,凝露尚未离去,而是叫住了木白。
“徐护卫果然是二弟亲自带出来的,危急之下如此沉稳,桩桩件件理得有头有尾。
对比起我这没甚见识的妇道人家来,确实是个能拿主意的,凝露就替咱们邝家,谢过徐护卫了。”
木白闻言,眼皮跳了跳,这少主夫人是怪自己越过她拿主意了,可他也是护主心切,一时情急,才忘了还有她这个尚能做主的。
但她与公子之间的不和,他也清楚,实在不敢在这样的关头,将公子的安危及一切大小事务交给她来处理。
只要能暂时稳住局面,等待公子醒来,少不得要得罪她一回了。
他立马单膝跪地,低头恭声道:“少主夫人,今日之事,是木白不识规矩,妄自作主。
但您有所不知,与腾蛇一族的条件,是公子领了我们亲自去谈。少主夫人不知内情,木白实在是怕有所牵连,将少主夫人也卷入其中。
待公子醒来之后,木白将会亲自请罚,上门向您赔罪。”
凝露定定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了眼睫,居高临下的说了句:“若我族内人人都如徐护卫一般有勇有谋,那日,怕是不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木白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要她一说出当年之事,就是自家公子欠她的。
可纵然以他的沉稳,都忍不住腹诽,少主救公子,是他们的兄弟之义,换作公子一样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何况并非公子蓄意加害少主,为何她要将全部的错都丢在公子的身上?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替邝逸打抱不平了一句,“少主夫人,公子从未有一日中断过对紫灵芝的寻找。
只是族中事务繁杂,又要查清当年之事,少主无法抽开身来亲自去寻罢了,但他所花的心血绝对不少啊!”
“呵”,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这难道不是他该做的吗?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还好再提?”
瘦削的身影踏着矜持的步子离去,徒留木白跪在原地。
待凝露回到屋中,茵茵已经在侍女的照顾下入睡多时。
“去给我打点儿热水来”,她躺在贵妃塌上,有些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睛明穴。
“是”,侍女领命,拿着铜盆出去了,凝露睁开双眼,走到了屋外,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无人之后,将房门关了起来。
袖间的符咒滑出,她按照季嫦教她的办法将符咒处理了,连灰烬都没留下。
“还好邝逸受了伤,木白又被唬了过去,否则今日之事不好遮掩。”
她今日一反常态的数落,固然有几分真真的气怒,但更多的是为了转移木白的注意力。
毕竟那两人是她带进来的,若是木白抽出空来去查,发现没了踪影,很难不怀疑到他们头上。
不过经她这么一搅和,到时候她只说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提前将两位族人送了走。
人证物证都无,她赚个人情,还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此时侍女端了热水来,兑了玫瑰花汁子,热气将花香带出,她心情放松了不少。
如今,就等季嫦许诺的东西送来了。
嫩白如玉的手在水里泡着,她看着自己没有一丝皱褶的光滑肌肤,想想丈夫如今鬓边都有了白发,身上也开始出现皱纹。
自己这么年轻,难道要一直这么耗下去么?
寂寞深闺的冷床冷被,又有几个人能熬得住呢?
……
巨大而空旷的宫殿里,大理石映出一个华服的身影,正端坐在案前,案上的香炉冒出缕缕青烟,凝成一股细线,绕在那人指间。
那人弹指,将青烟捻散,轻轻吹了吹,“费了一番功夫,出了一口恶气,也算值当。”
话音刚落,那人微微皱了皱眉,指尖连点在身上几处,将那翻涌而上的血气压了下去。
“小子倒也有几分本事,若不是念着你与当年之事无甚瓜葛……我也不会留手,唉,要怪,只能怪你有个那样的母亲。
来人,将我库中的一颗升丹装好,给季嫦送去。
对了,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把这一月寒毒的解药一并给她拿去。”
那人想了片刻,又补了一句:“哦,多装一颗吧,告诉她,这次做得不错,我很满意,这是赏她的。”
“诺”,暗处有一个身影飞快闪出,接了命令便即刻消失在宫殿。
“希望这次也给那小子提个醒,让他见好就收,再查下去的话,他怕是受不了这真相。”
……
另一边,才老守在火炉旁,将配好的药材简单炼制之后,兑上无根水煮成一炉。
药水慢慢煮热,陶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一片浓重的药味里,他坐在竹凳上,陷入了沉思。
怪不得,怪不得公子从不让人替他把脉,之前领主也听之任之。
他们只以为他是小儿任性,不喜欢喝那苦汤子,再加上他底子好,一直也没见有什么病痛之类的。
看来领主一早便知实情,说不定还是她亲自授意公子的!
想起来,确实有几分奇怪,他们犰狳从未出过通身皆白的,公子是第一个。
他出生时,族人皆以为得了祥瑞,载歌载舞了几日。
可是今天摸公子脉象时,才发现他的经络脉象与犰狳有所区别,若是这区别细微,倒也无事。
但自己凝神探了许久,发现公子的经络脉象与犰狳相同的只有不到四成,他查探半天,也没能探清这经络走向到底像什么。
他们上古神兽不同于其他,天生经络与众不同,每一族都有差异。
他自问饱览医书,对其余上古神兽的脉络图都十分了解,可一时却对不上号,连一点吻合之处都找不出来。
但公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的本体是犰狳是再确定不过的事情,而且只有犰狳能修的各路心法术诀,公子修来都没有障碍。
可这经络差异如此巨大,绝不可能是变异所能产生的。
药液沸腾的白烟模糊了他沉思的面容,种种猜测像泡沫冒出来,又被一一戳破。
凭他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但他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所以他方才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而是替邝逸遮掩了过去。
“可公子,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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