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宰相坐卧不安。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女儿陈景鸿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内宫的宫人,又被安排进泰斓殿,能耍这手段的,就是阮贵妃。
泰斓殿的温泉,陈宰相不是不知道,陈宰相想起妹妹陈嫔初入宫时,哭哭啼啼派人偷偷摸摸找到他,哭诉泰斓殿中那井水一到晚间,热气就愈发剧烈。
陈嫔素日怕热,派人去找阮贵妃做主,阮贵妃又说宫中一草一木都动不得,更别说填井了。
陈嫔便日日熬着,很是煎熬,才写信给了陈宰相。
陈宰相命当时的潭侍女,也就是后来的谭嫔前去打探,才打探出一点消息来。
那口井,引的是青中山的温泉水,泰斓殿还未建成时,阮贵妃说要在那里建个温泉池子之类的,后来水引过来了,阮贵妃又不喜欢了,弃了这泰斓殿,住进了景福宫。
陈嫔还是陈宫人的时候,阮贵妃特地让陈宫人住进了这泰斓殿。
后来,陈嫔发现这温泉水自是会自然流动,有雨季,竟然还会喷出热泉,便写信告知了陈宰相,当做一件趣事来讲。
陈宰相坐在家中,闭上眼,开始回忆这些年妹妹陈嫔的点点滴滴。希望在回忆中找出阮贵妃的纰漏,将她压制到底,为妹妹陈嫔报仇雪恨。
……
钱湘南也发现了这个联通宫中与青中山的温泉水道。
经大理寺查验,这温泉水道里尸骨密密麻麻,连夜打捞,竟是一百多具尸骨了。
尸骨上依稀辨得,都是些宫女太监之辈的衣衫,被温泉水冲得烂的不成样子了。
……
钱湘南很快将这件事上报给皇后。
身为皇后,必须尽快处理这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而这一百多具尸骨,皇后也必须让阮贵妃看看了。若是阮贵妃掌管六宫之时犯下的命案,仅仅一个治下不严也能让阮贵妃再无翻身之地。
……
这是一盒上好的熏香。
便是陈宰相偷偷当了的东西之一。
湘南闻了一闻,猜测药名,又放在水里,便写了配方,确实是一个名贵药材做成的熏香,只是陈宰相为何要帮阮贵妃将它带出宫,放在当铺里呢?
请了大理寺的药监过来,也说不出来,只是说这些药都不相克,并无毒。
这熏香,与泰斓殿的脂粉细细看来,成分竟然相同。
“你看,这药虽然不相克,但能把药做成熏香,也定是不易的事。这世上,固然有人喜欢药香,可这熏香却不是药香,也不是素日常见的香。”湘南在屋里来回徘徊,琢磨着。
“也许,你没发现还有其他的东西?”
阮予伶也只能这样猜测了。
其他的……湘南绞尽脑汁。
“也只能是青中山那口缸里的水了,那温泉水有异。”
湘南正想着,突然弘礼来报,说是宫里派人来找湘南,阮贵妃命湘南去一趟景福宫。
湘南匆匆来到景福宫,只见一派春色,各色花朵均争相开放。
景福宫不愧是个好地方。
“景福宫挨着旁边的地泉,那泉水长年温热,这里自然要暖些。”
前头领路的侍女见湘南一脸赞叹,不禁炫耀道。
——又是温泉。景福宫也有温泉。
“看来阮贵妃娘娘素日是喜极了这温泉水了。”湘南试探问道。
侍女突然自知话多,便闭口不答,只管带路了。
“大理寺御下差役,内宫女史湘南参见贵妃娘娘。”
阮贵妃没作声,轻轻抬了手,示意湘南免礼。
“没想到小福子竟然敢对叶宫人下手,本宫竟然从未发现。”
阮贵妃饮了一口茶,片刻说了这番话。
“陈宰相一心想辅佐常烈这孩子,湘南你就替本宫绝了陈宰相的心思。如今陈宰相替本宫办的几件事,本宫还算舒心。听说陈宰相在当铺放的东西,让大理寺的人借走了?”
“确有此事。”湘南道。
“呦,你可查出什么了?那不过是进贡的熏香罢了,皇上单独为本宫特诏的熏香,就是皇后妹妹也不曾用过。余尚宫可曾教你半分,如今她在青中山悠哉,你却日日奔走,要本宫说,你大可不认这个余尚宫。你只要在本宫这里安分守己,即使让你的皇后姐姐做一辈子皇后,本宫也是答应的。将来太子常留继位,本宫保你姐妹俩有个好去处。”
阮贵妃眼里满是笑意。
“余尚宫做什么,做学生的本就不必过问。谢谢贵妃娘娘的好意。”湘南自是坚守。
湘南这才知道,原来阮贵妃叫她来,是告诫湘南不要在贵妃身上动歪心思的意思。如今没有扳倒阮贵妃的证据,湘南自然不会硬碰硬地去顶撞阮贵妃。
“湘南自知贵妃娘娘的意思,湘南虽奉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旨意,以内宫女史身份有幸能和大理寺协同办案,自然不会辜负贵妃娘娘的好意。”
“好,那本宫就放心了,那你可知,阮予伶是本宫的外甥女?本宫亲手命人杀了她的父母?”
湘南一惊,低头道:“听说过。不知是真是假。”
阮贵妃笑道:“犯了错,自然就要受到惩罚,更何况是本宫的亲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要把本宫想的太恶毒。你可知阮予伶为什么不怨本宫,还要尽心尽力为本宫做事,即使调到皇后妹妹那里,或是余尚宫那里,她照旧听本宫的命令?”
“不知道,阮贵妃告诉我这些,想要说什么?”湘南冷冷地说。湘南感觉到一丝威胁的意味。
湘南从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挖一口无底的井,盼着自己主动跳。
“罢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本宫可以保住你那个可怜皇后姐姐的位子,让你们钱家此生无虞。但你要帮助太子常留坐上皇帝宝座。”
“我要是不同意呢?”湘南感觉有些好笑,“臣女何德何能,能参与朝堂争斗?”
“放心,有很多人在帮本宫,你是其中一个。否则,你和你皇后姐姐就是下一个叶宫人。哦,对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谁敢说太子一句不是,都是叶宫人的下场。谁帮太子殿下,本宫保他荣华富贵。”阮贵妃胸有成竹道。
……
钱湘南将熏香一物暂且搁置。
因为,阮贵妃告诉湘南,皇后将温泉水道枯骨一事告知了阮贵妃,阮贵妃明确地告诉她们姐妹俩,这件事不是阮贵妃做的,并要求秘密彻查后宫和朝堂官员女眷,以正后宫之风。
那温泉水道中除了宫女太监身份的尸骨,多了一具特别的尸骨,说它特别,是因为那尸骨上残存的衣裳是李候家的婢女所独有。
湘南只好和阮予伶去了李侯府,送上了拜帖。
候府李夫人知道阮贵妃身边的大红人钱湘南前来拜访,自然不肯怠慢。全然忘了野马湘南拒绝婚姻的样子。
“李老夫人可安好?”钱湘南一副官家礼仪,嘘寒问暖道。
“安好,如今正在青中山一处僻静地方修身养性呢。”李夫人笑道。突然感觉很不舒服,这湘南怎么和之前不同。
“湘南姑娘,来,尝尝叶将军府送来的糕点。”李夫人客气道,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钱湘南只得接过,虚礼了一番,却不动口,李夫人也知道宫里人办事,一般的东西,是不敢也不许吃的。也没强让。
“李夫人……”湘南装作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叶夫人见湘南面有难色,心中咯噔一声,想道:“许是宫里皇后还是阮贵妃发话了?候府某个女眷何事做错了,还是不合规矩了?怎么巴巴地派了个在大理寺代职的女史来做什么?还是想嫁我们凤梧这小子了……”
“您说……”李夫人笑道。
“我……我……贵妃娘娘听闻,有人在外头说,李夫人容不得侯爷在家中有一丝不规矩,二人便吵起来了,还撕了皇上赏的一幅名画儿,阮贵妃便派我前来瞧瞧,兴许有什么误会。”
“不规矩?”叶夫人有些气恼,“谁说的?”
“阮贵妃只是听说的,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一些没影儿的事儿。”
李夫人突然记起,有一次侯爷在外归来,好不容易夫妻团聚,李夫人却嫌侯爷身上臭味难闻,便撵侯爷到厢房里去了。
不过这私房事情,怎么传到阮贵妃耳中了?更何况是摔了一些东西,可并未敢撕御赐的画儿啊。
李夫人不禁面色有些赧红,怒眼瞧着身边婢女,看着个个都像是传了闲话的:“哪有的事,这不是胡说么。”
湘南陪笑道:“正是呢,怎么可能呢,阮贵妃娘娘偏偏不信,巴巴的非让我来问问呢。”
湘南暗想道:“哼,你不仁我不义,阮贵妃,你又没说用什么法子,为了查案,顾不得了。”
李夫人自是恼怒了。
湘南要求去侯爷房间亲自看看那幅画。
李夫人便借口不舒服回了房,让婢女将湘南领到书房。
李夫人倒是没觉得湘南有什么意图,倒是觉得这阮贵妃管得有点宽了。
若说不是阮贵妃发的话,可着人打听了,湘南就是刚从阮贵妃那里出来,转身回了大理寺,换了衣裳就来到李府的。
再想向宫里打听,阮贵妃到底是何意,却也打听不出来什么了。
“看看侯爷是不是外头有什么狐媚子,怎么侯爷近日总是不回府,日日在青中山混些什么?”李夫人有些着急了,让下人去军中寻侯爷回府。
过了阵子,那下人回来,一脸忧愁道:“回夫人,侯爷说还得一阵子,叫您不要着急。”
“不着急?日日在那儿做什么?”李夫人拍案而起。
李夫人叫人备了轿子,直奔青中山而去。
时至初春料峭,青中山上稍有微寒,风却尤其凛冽。
叶夫人一路上摇摇晃晃,未免着了风寒,在路上便打起喷嚏来。
到了山顶,叶夫人下了轿,按规矩只得步行。
走了不多时,却见一个女子进了侯爷房内,细柳腰身,很是窈窕,正拿着一屉吃食。
李夫人顿时就急了,指着那女子问身边人道:“那人是谁?”
旁边人听了都摇了摇头,仿佛从未见过此人一般。
李夫人紧走几步,跟上女子,一同进了侯爷房内。
“你怎么来了?”侯爷眼里没有欣喜,却满是埋怨。
李夫人看了看身边的女子,不做声。
“你先出去吧。”侯爷向那女子道,那女子转身就出去了,临走时,放下一屉吃食。
李夫人冷哼一声道:“哼,你倒做的美梦,在这儿醉生梦死了。”
侯爷道:“你胡说什么?”
李夫人道:“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有何话说?”李夫人指着外头刚走的女子道。
侯爷有些气恼:“你究竟在说什么,真是胡搅蛮缠。”
李夫人哪里受的这样气,转身就坐在一旁掉起眼泪来,坐了许久,侯爷也不来劝。
李夫人自想,也是没趣,今日在青中山中,这样闹起来了,也就算丢了脸面了。
叶夫人一气之下,转身离开,乘着轿子,竟直下青中山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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