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原以为这湘南能住进灵芝宫,是阮予伶的安排,现如今看来,倒是哀家看走眼了。”
余尚宫又捧了一点子香,投在香炉里,盖了盖子:“说的正是,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似乎不该出生在钱家,倒像是皇家的公主。皇后娘娘在宫中多年浸染,便也只学得皮毛,她竟……”
太后轻哼道:“公主?因那常渊公主,哀家当年受了多少委屈。”
余尚宫笑道:“可不是,如今看来,常渊公主哪里比得上钱湘南呢。”
……
日出东南,露水渐消。
湘南深呼一口气,神清气爽。
谁也没想到阮予伶的“求情”能让钱湘南继续留在这里。
“哎,湘南,阮予伶那个宫女真好笑,你说“灵芝”二字是不是她故意挂在你那个房间的?”陈三槐一大早跑过去问。
湘南抻抻胳膊,笑道:“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笨啊,肯定是啊,你姐姐虽然贵为皇后,可是你出身五品之家,官衔太低,所以故意给你个简陋的房间。”
陈三槐笃定是这样,自己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听大家说,昨日你都被撵了出去,可阮予伶又替你去太后处求了情,你才留下来的?”陈三槐摇了摇正在晨练的湘南。
湘南只好无奈道:“是。”
陈三槐又问:“可是,她为什么替你求情啊?你说我如果被淘汰,阮予伶会不会为我求情啊?”
湘南望望这大好清晨,展露一个微笑:“是,如果你讨好阮予伶呢,她肯定会为你求情的!”
陈三槐一脸憧憬,笑道:“好棒啊,谢谢湘南姐姐。”
陆续又有几个才女用罢饭,来了此处。
稍候,阮予伶宣布今日的比试。
乐器!
昨日不合格的,都送到后园去练字或背诵去了。陈三槐也不例外。
留下的除了湘南、陈景鸿,还有一些高门贵女。
湘南不会琴。
据陈三槐说,那日湘南之所以被陈三槐推下水,是因湘南琴艺不佳还嫌弃陈三槐弹得难听,故意砸琴,二人打起来,陈三槐推了湘南……
湘南松了一口气。
前阵子闹腾到水里,大家都知道,也不用勉强了,不会就是不会。
“今日比试乐器。大家选择一样自己擅长的乐器,现场自创曲子,限时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之后大家开始表演,余尚宫自来评判。”
阮予伶宣布考题,便出了前厅。
前厅顿时嘈杂声一片。
“什么呀,自创曲子?”
“你的师父教过吗?”
“除了师父教的,便是平日听戏里的,哪会什么自创曲子呀。”
“听我娘说,去年是表演,怎么今年多了个自创?”
……
湘南笑了笑,心下想着现在也出不了前厅,坐着也是心烦,便去赏那院里的花儿。
众人看了湘南,却仿佛有了底气一般:“怕什么,看看那位,可是连琴都不会弹呢。”
湘南现下成了众人的安慰剂。
湘南也不理她们了,倒是有几个走过来,笑道:“湘南,怎么,不高兴了么,她们那样说,也不是有心的,只是都慌张罢了。”
湘南安慰道:“没关系,我且在这儿走走便罢,你们快去,别误了时辰。”
阮予伶躲在角落,看湘南悠哉的样子,跺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太后今年偏偏加难了考题,自创乐曲。
听皇后娘娘说,湘南只会那民间歌谣,并几首女童都能弹出的曲子。
若是随便弹弹,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若是连乐器碰也不碰,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仙草宫。
余尚宫将一块儿香炭扔进炉内,水壶的盖子慢慢就发出响声,渐渐水溢出来,余尚宫就拿那水冲泡了一杯药茶,递给太后:
“湘南那丫头倒也自在。”
“是人,都有为难的时候,解决了便是另一幅天地。解决不了,也怨不得别人。”太后接过去,将药茶倒在一个竹筛里,筛去渣滓。
“太后,您自是喜欢这性子。”余尚宫又添了一块儿香炭。
“如果她自己无能,那哀家自会让她消失。”太后将渣滓倒进炉火内。
……
湘南倒是不想放弃,长笛是会的,上学时玩过。
可惜那西洋乐器,怎能出现在这里。。
可那古琴古筝之类,湘南却是一窍不通。
简直哭笑不得。
总不能现场写个五线谱,让余尚宫“欣赏”吧。
院子不大,湘南转了一圈回来,见众人各自拨弄琴弦,屋子里嘈杂鸣乱,不堪入耳,更有甚者,有想将琴摔了的。
湘南忙过去扶,那桌上却滚出一个竹笛来。
原来这桌上不止有古琴、古筝、更有笙、箫等,角落里还放着琵琶,只是没人能弹罢了。
湘南拿起竹笛来试了试,口风对不上,很是困难。
又调试了一番,才差不多对上。
湘南运用气息,反复折腾,很长时间,才控制好。
湘南此番举动,众女见了捂着嘴笑。
“呕哑嘲哳,真是难听死了。”
陈景鸿回嘴道:“你的琴更难听,像乌鸦!”
话说两个才女就此又差点打起来,湘南却幽幽地吹出曲子来,悠扬清越,直上云霄。所有人都立住细听。
阮予伶此刻正走入前厅,愣住了,却立刻道:“时辰到,比试开始!”
余尚宫走近前厅,坐在一旁,拿着毛笔,准备记录成绩。
太后饮了一口药茶,听了那笛声,起身对赵书洛道:“扶哀家去看看。”
高门贵女,多是学琴的,少许弹筝。
只有湘南拿着笛子,众女不以为然,以为湘南方才不过是凑巧弄出那么个音来。
“太后驾到!”
太后高坐于上,众女跪拜完毕,表演继续。
前厅之中,声音时而温柔似水,时而柔情满怀。
不过都是前人的曲子,改了几个音符罢了。
最后,轮到湘南。
有些人高傲地看着湘南和她手里的竹笛。
有些人带着一丝怜悯,觉得湘南走入绝路。
陈景鸿方才已经表演完毕,还算说得过去,在众女中算是上乘了,此刻在一旁为湘南拍手,催促湘南赶紧上场。
湘南其实在想,表演什么好呢。
会的曲子,太多。
这一世,这些人未听过的,想必也太多。
一时间,却没了选择,孤零零地愣在那里。
太后笑道:“怎么,还没想好?这些温柔似水的曲子,哀家也听腻了,你可有新的?”
湘南乍听到温柔似水这个词,便一下子想起一首满是江湖洒脱与悲怆的曲子——
《沧海一声笑》
湘南笑道:“那便来首不一样的。”
一开始的山色湖光,转而变成直上云霄的高扬,直愣愣穿过万里层云,跨过千山万水,道尽人世间喜怒悲欢。无论是人间的大悲浊酒,还是仙界的大喜金樽,尽付于笑谈之中,空留霸业待成,爱人未还。俄而又成江南烟雨,俄而又为大漠雄鹰。直听得人忘了世间纷扰,只剩沧海一笑。
据说,此曲一出,天下再无人敢奏出这豪情。
湘南吹笛之时,也未曾料到自己能吹得这样好,只是想到前世一路艰辛,财团多次面临危难,多亏那些好友一路相扶才闯出一番天地,可如今只剩下她自己在这异世,未免心有感怀,一并而发。
余尚宫抚了抚肩上的黑猫,笔尖上的墨滴到纸上,这才发觉:“今日比试,湘南第一!”
太后不知是否有些感怀:“湘南,你让哀家想起了很多过往。大内第一乐手,也做不到,你竟做到了。”
湘南拜谢道:“多谢太后夸赞。”
太后继续道:“不,不是夸赞,这是事实。”
院子里方才还未开的栀子,此刻都已绽开,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晚露,轻轻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