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叶青杨淡淡而笑,看向于墨的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原也不想这般快便回来的,怎奈丹火忽然炸了,连带着丹炉并丹液也都毁得一干二净,我急着炼丹,只得匆匆赶回来了!”就凭当日苍生火的表现,叶青杨就不信于墨对此会一无所知。
听出叶青杨言语中隐藏的讥嘲,于墨面上也颇有些尴尬之色,干咳一声笑道:“是吗?那丹炉老夫从前也用了好些年,一直也未出过问题,真是想不到,想不到!”
因温晴在侧,叶青杨也无意同这只老狐狸多说,只冷笑了一声,回头对温晴道:“我有些话要同于阁主商谈,你且收拾一下,我很快出来!”
温晴在旁听着,虽觉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但她自知自己插不上这些事儿,因此乖巧地点了点头,取过一边的锄头,仍旧走回灵田内,为灵药锄草去了。
叶青杨则走向于墨:“阁主,请!”
于墨叹了口气,很是光棍道:“青杨且跟我来吧!”
二人一路折向后院,于墨引了叶青杨行至后院一座林木掩映下的八角小亭坐下,这才整肃了面容,问道:“老夫听说青莽镇出事了?”
叶青杨轻轻一笑:“于阁主的消息倒是灵通得紧!”对于墨,她并无意逼迫,有些事,双方既已心知肚明,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
于墨皱眉道:“我是开丹阁的,每年所用灵药、灵材无算,又怎能不安排几个人在青莽镇上。”青莽镇位于苍莽山脉外围,原就是洛城一带最为庞大的资源出产地。
“苍莽山脉外围一带出现了兽修,”叶青杨简单陈述道,“具体是什么兽修,现如今还无人知道,只知道这些兽修在赤尾猿世代所居的赤尾峪后辟了一个山谷,用以培植红玉蟠桃!”
“红玉蟠桃?”于墨吃惊道:“那东西甚是邪性,而且并不好培植!”说完了这话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变色,“这几年失踪的那些修士,难道……”
于墨乃积年的老炼丹师了,见过的奇事怪事自是不少,他能这般快的将失踪修士与红玉蟠桃二者联系在一起,叶青杨也并不觉得奇怪:“人修能以兽血来培植红玉蟠桃,而不以为奇,怎么就不许兽修以人血来培植红玉蟠桃了?”
不无感慨的自嘲了一句后,叶青杨又道:“如今事情尚未大白,一时也说不清那蟠桃林下头到底有没有埋着凡人的尸骨。不过我那日在蟠桃林内救人时,倒是顺手摘了几枚已泛了微红的青玉蟠桃,只给他留了一枚最青的。”因将山中巧遇江流,摸入蟠桃林救人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却决口不曾提起獴獴。
于墨沉吟片刻,方点头道:“取三留一,让他不致狗急跳墙;而留下最青的,则又控制了红玉蟠桃的吸血量,让兽修不致在短时间内残害太多修士,你做事,惯来是妥当的!”
红玉蟠桃树吸食血肉只是一种结实的本能,树上所结的果实越多,它对于灵力的需求也就越高,空气中的灵力渐次不能满足它的需求,它只能疯狂延伸枝蔓,抓取一切灵力充裕的物品来补益自身。但当它的果实只剩下一枚的时候,它的需求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
通源界的灵气尚算丰裕,常年生活其中,纵是并无灵根的凡人身上也或多或少的蕴有灵力,更不说常年靠着引灵入体来修炼的修士了。因此以凡人之血来灌溉红玉蟠桃,其实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只是凡人之血所蕴含的灵力实在太少,血肉的数量太大,红玉蟠桃想要彻底消化,所需的时间又太长,其效果自然远远不及修士血肉。
但修士与修士之间,也是有所不同的。如散修,日常修炼靠的多是丹药,丹药服食太多,不免丹毒沉积,对于灵力的流转大有妨害,这样的血肉,于红玉蟠桃的结实并无益处;而宗门、家族子弟,虽也会在破境时适当服用丹药,但日常大多却还是以灵米、灵菜养身,以各种天材地宝来蕴养灵根,故而血肉内满蕴灵气、药力,堪称红玉蟠桃的大补之物。
灵石虽也是灵力充裕之物,但毕竟是死物,究竟不如血肉等物来得滋养。
在叶青杨看来,那兽修之所以忽然对宗门、家族修士下手,怕正是因此。
“青莽镇上,各大家族、宗门都到了!”叶青杨又道,“只是不知这事最后如何收场!”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各大家族宗门之人齐集青莽镇,是为了将那些兽修一网打尽。
说到底,如今兽修虽然式微,但因高等兽修普遍比人修寿长,其实力也依旧不可小觑。倘或山中兽修身份不凡,打了小的、引出老的,也够洛城左近的家族、宗门喝上一壶的。
为宗门、家族的长久安定计,牺牲几个小辈,实在也并不那么不可接受。
正因看破了这一点,叶青杨才会断然拒绝许琇的挽留,毕竟留在那里,对她并无实质性的好处,更不说旁边还有个温怀虎视眈眈。她虽不惧温怀,却也不想在那么多前辈面前,与他口舌往来、勾心斗角,她更愿意在修为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选个时间、地点一下捺死对方。
重生后,炉鼎、采’补等事俨然已成了她最大的忌讳,温怀偏偏作死,又能怪得谁?
于墨则点头道:“这事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你身后并无什么扎实靠山,早些回来正是明智之举!”虽说最终必然不会有结果,但怎么也得推出一两个替罪羊来,以叶青杨的身份,能不掺和还是莫要掺和的好。毕竟兽修这事,算来还是败在她手上的。
叶青杨笑了一声,却道:“明不明智姑且不论,我只问于叔一句,那究竟是什么火?”
于墨问的问题,她已答了,现下也该轮到于墨来回答她的问题了。
见于墨微微沉吟,久久不语,她也并不着急,只闲适地转了头,去看亭外风景。秋色渐浓,亭外各色菊花竞相争艳,与清池小亭相映成趣,颇令人赏心悦目。
于墨到底叹了口气,抬手先自放出一个结界来,而后才朝叶青杨伸出手来,指尖处一点小小的赤色火苗正自摇曳生姿。这赤色火苗,叶青杨从前便见过,正是藏在冰云青石屋内的那朵小火苗。“对异火,青杨知道多少?”于墨问道。
“只略知一二罢了!”叶青杨答。事实上,异火这样的东西,亲近的是火灵根修士,她一介天木灵根修士自是不会去凑那个热闹,因此她所知道的,大多只是一些常识而已。
“那兽修呢?你对兽修似乎有些了解!”于墨很快转了话题问道。
“兽修的话,我也只是从某些典籍上了解过一些,也算不上深入。”叶青杨谨慎道。
对于兽修,她知道的其实远比异火要多得多,她甚至还曾与兽修打过一些交道,熟知其中的一些内幕,只是这些,她却无法同于墨细说,毕竟她也没法解释这里头的有些事。
于墨笑了笑,面上神色略带酸苦:“不知青杨可曾听过‘兽奴’这样的一种称呼?”
叶青杨眸光微动,有些诧异,也有些不解:“兽奴我自是知道的,事实上,我一直觉得,蟠桃谷内那些帮着兽修残杀人修的散修,便是兽奴!”
于墨颔首,下一刻却忽然又道:“那你可曾听过火奴?”
“火奴?”叶青杨愣了片刻,细细咂摸一下“火奴”二字的含义,面上神情不觉带了几分古怪。兽奴即兽修之奴,顾名思义,火奴指的便该是异火、灵火的奴隶了。
注目凝视着指尖的赤色火苗,于墨徐徐道:“它叫玄赤,与我相伴至今已有四十余年,名为主仆,实同家人。可惜我能力有限,一直无法助它化形!”
那赤色火苗似是听懂了于墨的言语,悄悄蹿高了一截,凑到于墨颊边,蹭了几下,仿若安慰。让人惊讶的是,那火苗蹭过来时,竟连于墨的一根毛发也不曾撩焦。
于墨为之失笑,同时却又看向叶青杨:“我的身世,青杨想必有所听闻!”见叶青杨点头,他才又接着说下去:“我原是凡人之子,灵根低劣,悟性平平,入道又晚。似我这样平庸的修士,洛城之内,少说也有上万,每年死在苍莽山脉外围的也是不计其数……”
叶青杨为之默然。修真,原就不是人人都能修得,灵根低劣者,即便勉强踏上修途,最终也只是一场辛苦一场空。她所以不愿为温晴立寿根踏修途,也正为此。
各大宗门收徒,之所以首重灵根,是因灵根优异者中,从来也不乏毅力、悟性兼备的修仙种子。而灵根低劣者,即便毅力超群、悟性不凡,奈何先天便已落了人一头。
这世上,最可怕、最让人绝望的事莫过于与你同样努力的人比你天赋好。你明明和他一样努力,却发现你与他的距离正被越拉越大,最终竟成天堑。
虽说通源界内,从不乏奇迹,资质平平之辈,靠着天降机缘一举翻身的事儿也不在少数。但机缘一事,原就虚无缥缈、不可测度。
饼不甚大,渴盼的人又太多,最终的幸运儿又为什么一定会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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