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渐微是个庶出。楚彧微微有些失望。
虽说他早就调查过杜家四女的事，但是当亲眼见到如此风华机智的女子竟然只是个庶出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是想要将杜渐微带回楚京去的，若对方只是个五品郡守家的庶女，那显然有些配不上他作为未来掌权者的身份。
楚彧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酒，却听谢戾不阴不阳地对谢明道：“说起来，你不也是姨娘所出么。”他动作优雅的放下筷子，以食指挑起玉壶，往杯中倾酒，一滴不撒。
谢明脸色一绿，想要反驳说自己的娘亲怎么说也是个侧妃，但是转念一想，侧妃与妾好像也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看向谢戾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不过就是从郡王妃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罢了，要才没才，要权没权，甚至整天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有个屁用！
楚彧轻咳一声阻止了饭桌上的唇枪舌剑，转而对杜长融道：“行了，不扯些有的没的了，说说正事吧。”他瞪了谢戾一眼以示警告，希望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杜大人也知道，往年赈灾虽能够度过难关，却总是不能够尽如人意，多多少少有些许瑕疵。”楚彧继续说道，“此次灾情发生在杜大人所管辖的衡阳郡，不知道杜大人有没有法子，能够治一治这瑕疵？”
瑕疵？众人有些莫名。明知道此时不是自己能够插嘴的，杜舜英还是忍不住问道：“赈灾会有什么问题出现吗？”赈灾不就是拨钱，拨银，盖房子，送棉衣吗？只要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去做的事情，还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
杜渐微端着茶杯，看着上头漂浮的茶叶时浮时沉，微微一笑。
杜腾逸道：“殿下所说的，是指官员贪财这件事情吗？”他书读的最多，又是杜长融的掌上肉心头宝，自是明白个中道理。
杜长融赞扬地看了看杜腾逸，为自己儿子的聪明而感到骄傲。
谢戾玩弄着指间的筷子，像是故意捣乱一般将筷子在指间转的飞快，眼花缭乱。见杜渐微的目光被自己吸引过来，谢戾玩的更起劲了。
楚彧皱眉，看向杜腾逸道：“腾逸小小年纪，竟也知道这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实在难得，正是此事。杜大人应当知道，往年多有赈灾，也不过是派官员钦差押银赶往灾区，再由灾区的父母官实施赈灾事宜，钦差大人有的是插不上手，有的却是为了一己之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甘愿同流合污。”
要知道银子从楚京千里迢迢地送往灾区，途中要经过多少州郡，经过多少条官道。那些官员们仗着天高皇帝远，一层一层的剥削下去，最后到了灾区的有没有十中一二都很难说，更别提经过灾区官员的手分发到百姓手中的还剩下多少了。
这不是一日促成的事，应当说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事情的真相令人恐惧，翻开这脏污表面，内里不知道已经肮脏烂臭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往年多有灾情，最后的结果便是朝廷出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却还是有万千死去的百姓。话层层传递到上头，就变成了朝廷所拨银两不够。
这是社会表象，是官员内不成文的规定，即便是天子也无法插手其中，令人头疼。
所以这次雪情严重，朝廷却迟迟没有拨银下来，直到收到杜长融自动自发的组织筹款捐款的事宜，靖康帝才拍板定转地决定此次派身居高位者亲自带银筹措赈灾。
“杜大人心有善意，朝廷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次才会在犹豫之后拨下三千万两白银，以作衡阳郡的雪灾和雪后重建事宜。”楚彧举了举手中酒杯，“换言之，杜大人是足以令父皇放心的郡守呢。”
杜长融惊喜万分，没有想到上头那位想的竟然这么多。同时心中也后怕不已，若他没有听从杜渐微所言举办筹款之宴，那最后朝廷到底会不会拨款下来，衡阳郡会不会变成无人想要搭理的州郡呢？心里这么想着，杜长融不由看向杜渐微的方向。见自己女儿一脸从容且并不说话抢功的样子，杜长融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银两在途中经由地方官的剥削，父皇此次派我亲自前来，以确保三千万两白银能一分不少的到百姓手中。不过杜大人也知道，这么多银两，你我不可能一锭一锭地亲手分发到百姓手上，本殿是想问问，杜大人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楚彧问道。
他虽口中问的是杜长融，眼角却在瞥着杜渐微。
谢戾“嗤”的笑了一声，语气慵懒道：“皇长子不如就一锭一锭分发，也好让陛下看看你的诚意，不是美哉？”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嘲笑着。
楚彧在朝堂上口口声声说着会将此事办妥，到最后不还是要让别人替他出主意？
“谢世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楚彧眯眼冷道。
现在银子安安全全的到了衡阳，到了杜长融手里。但是要如何分发下去，怎样才能不在下面人手上搁置，还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杜长融皱眉道：“衡阳郡灾区十几城，若说要每个城镇的官员老实本分地合理善用银两，无论是谁也不敢保证。”
“是，所以本殿希望杜大人能想个法子，确保每一分银子都运用的恰到好处。”楚彧说着，继续偷瞄杜渐微。这杜四不是传说中的智囊么，那么就让他来看看，杜渐微到底当不当得足以能够令他倚靠的智囊。
桌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得到谢戾手上的筷子与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偶尔相击发出的清脆声。
杜腾逸想了想说道：“是否能派我们可信之人督管监视，让每一个城镇的官员的所作所为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呢？”他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办，否则就等着让父亲一个一个的去监督，事事亲力亲为吧。
杜舜英一边偷看谢戾，一边对他们所说的话置若罔闻。
周氏暗自给杜腾逸加油鼓劲，希望他提议的能够入得皇长子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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