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苏没能理解他口中的连翘是谁,好没气的摆了摆手打发道:“行吧行吧,你先去用膳,热水的事先不急,你吃饱先。”
打发走了盛沦,床榻之上打坐调息一天的吴婴也幽幽睁开了眼睛。
吴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来你有许多话想问我?”
陵天苏点了点头,如今该忙该炼制的都已经整理完毕。
今夜只待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药浴澡就可以安然入睡。
当然了,在等待热水的时辰里,陵天苏的确有很多问题想与吴婴谈谈。
“第一个问题,那个寄生在死去老者身上的木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几缕零散的黑发自吴婴额间垂落,衬着他那双幽沉暗瞳显得竟是有着几分憔悴,他低垂着眼皮道:“食骨灵盒。”
“食骨灵盒?”
陵天苏心中一动,他记得……在那妖道天冥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妖道说,他曾经以冥鬼之身作为代价与食骨灵盒做了一个交易。
故而他在人间不断辗转寻找肉身,那是因为在及早年前,属于他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没有了。
陵天苏思索了片刻,又道:“那妖道认得那个盒子,而且他曾经说与食骨灵盒有过交易,见他那副惶恐模样,看来在食骨灵盒那吃了很大的苦头,这么说,无祁邪的死,也是那妖道一手算计的?”
“呵……”吴婴一声嗤笑,眼神不屑:“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半冥半鬼的货色,即便是将他的肉身与灵魂都献给食骨灵盒,都不足以让食骨灵盒答应他的条件。”
吴婴抬头看了一眼陵天苏,继续说道:“那日,妖道说的话你可曾听清楚,他损了一具肉身,换来的不过是亲眼确认无祁邪身消道陨罢了。”
无祁邪是帝子,纵然他曾经犯下过错,残杀神族,所经受的也不过是轮回之苦痛,他的一身神骨、神血乃至灵魂强大道即便是轮回的力量也无法损磨其一分。
这便也是溯一一只深信他仍在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里的理由。
“如此说来,算计无祁邪的另有其人?”陵天苏问道。
吴婴神色恍惚了一阵,然后恢复常色平淡道:“可以这么说。”
陵天苏看着他又道:“你曾说过,无祁邪是你,可你不是他,为何如今说起他的事,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吴婴懒懒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会觉得我是无祁邪?食骨灵盒自称我是他的孩子这点你也听到了,你觉得他有那胆量成为无祁邪的父亲?”
陵天苏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些神族的陈年旧事真是复杂得很。
“你一定很好奇,我分明是越国皇室子孙,为何会让食骨灵盒认为我是他的孩子。”
人总是或多或少的秘密,只是看那个尘封已久不为人知的秘密,自己是否愿意再将它解封开来。
陵天苏十分意外吴婴竟然会与他说这些。
难不成他觉得自己是在暗夜绝罗之下,命不久矣,人之将死,所以也开始变得有些话痨起来?
陵天苏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上耐心倾听。
“我是带着记忆出生在这个世间的,我没有轮回,我同你身边那位名叫月儿侍女所养的两只鬼婴同宗同源,在我产生意识的那一刻起,便是三途河中,那颗血婴树上。”
吴婴目光无悲无喜,面色依旧苍白,眼神依旧暗红。
他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陵天苏,平静说道:“其实大部分的世人猜测得不错,我是一只鬼婴,来自阴间地狱的一枚果实。”
陵天苏嘴唇有些干涩,忽然回想起溯一的一句话,于是皱了皱眉,说道:“你说你有着鬼婴的记忆?可是鬼婴不是无法轮回转世的吗?嗯……会不会是你出生之时,受到母体的婴毒感染影响,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所以自认为自己便是鬼婴?”
他记得,吴婴的母妃曾经被一只鬼婴咬过,身中婴毒,最后为了活下来,将一身婴毒尽数过继给腹中孩儿。
故而导致了吴婴出生那年,形态与鬼婴无疑,相貌异常丑陋。
如今吴婴的样子倒是十分衬头俊美,看来这么多年,他亦是极有手段的将婴毒解决。
书中曾有记载庄周梦蝶,大梦一场,无法区分真实虚幻与生死,不知是变成了梦中的蝴蝶,还是由梦中的蝴蝶变成了自己。
吴婴沉沉低笑一声:“若是如此,我又怎会被食骨灵盒找上。”
陵天苏仍是不解:“食骨灵盒……究竟是什么?”
吴婴身体微不可查的晃动一分,平静的面容之上,眼底却是汹涌的一阵血色。
“食骨灵盒,是三途河底的一只魔盒,上一届被残害的鬼王魂魄正是被蕴样其中,唯有依靠那魔盒之力,才足以让那一抹残魂不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可那八白里三途河水,便是镇压魔盒的存在,鬼王魂魄得意残存,却也得到了永生永世的镇压。”
“镇压?既是镇压,何以它有能够横渡三途彼岸,来到人间?”
吴婴眸光微闪道:“那是因为鬼王的树种落至了三途河中,被食骨灵盒加以利用,以盒中冥土滋养,故而生长出了横卧三途河的血婴树。
而血婴树的存在,则是替他拦截死灵的怨念,以此怨念作为养分结出了果实,而果实便是鬼婴。
鬼婴终身无法逃离那颗巨大的血婴树,它们生来便是那巨大血树的奴仆,日以继夜,唯有依靠吸取三途河中最为负面的情感,那种情感被称之为怨。
血婴的成长既代表着食骨灵盒的成长,鬼婴们所吸取的力量,终将是归元与食骨灵盒,所以他说我是他的孩子,也并无不妥。”
可是吴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因食骨灵盒而生,所以便离开血婴树,来到了人间。
陵天苏办响无言,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说你是鬼婴,有着阴界血婴树的记忆,可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直视着吴婴那双暗红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你会身负无祁邪的血脉,就连无祁邪的器灵,也将你认成了他,如果你不是无祁邪,那么他现在又身在何方?”
此刻陵天苏脑海中虽盘旋着的画面,是幽篁深处的那株大红海棠,是长生神殿中窗棂月光下的红衣。
她在长生殿中与之相守,坠入人间后的漫长轮回与等待,终究成了一场泡影吗?
还未等到吴婴接下来的回答,便被一段敲门之声打断。
陵天苏无奈开门,正是盛沦打好了热水,收拾了几番,盛沦一脸憨笑的挠着后脑勺到了一声:“公子好生休息着,若还有什么吩咐,随时叫小的即可。”
吴婴看着陵天苏将包袱内的一些药材一一分列清楚,不大一会的功夫桌上便已经分列出了大小不一的两大堆。
展袖轻拂,桌面上的两堆分别被卷至那两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中。
滚烫的热水将那些珍贵的药材浸泡着,很快整个屋内便飘溢着淡淡的药香,闻之不由让人心神变得渐渐安宁舒适。
陵天苏将今日炼制好的药散加入药浴之中,顿时那药香瞬间变得无比浓郁,白色雾气氤氲充斥着纯透的药中灵性。
吴婴看了一眼碧绿而浓郁的药浴,坐直身体继续说道:
“少冥君说得不错,无祁邪确实不在了,我之所以能够摆脱血婴树的困束,也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源自他,至于为何我会身负无祁邪的神血血脉,这点我不想多说。”
陵天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已有思量:“不想多说,我也就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