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护卫见南宫云脸色难看,知道他心中盛怒,当下站上一步,喝道:“大胆小民,你在这里胡闹,不要命了么?”话没说完,长剑已出,打算一剑将王倩儿刺个重伤,好向少爷邀功。众宾客见动了兵刃,许多人都惊叫起来。
王倩儿本在和梦心交谈,忽感剑锋袭她,情知对方出手,立时侧身躲避,一击未中,二剑立出,剑刃一偏,削向王倩儿小腹。
王倩儿见他剑法远不及之前遇见的妖女,内力更是低微,一步避开,说道:“这位仁兄在此舞刀弄剑,岂不惊扰了梦心姑娘和在场诸位,成何体统?”
护卫哪去理她,一剑又一剑地招呼过去。
但是王倩儿武功远在他之上,脚下踏起精妙步法,护卫使尽绝活,却半点伤她不着,只气得咬牙切齿,剑招越来越狠。阁外不懂功夫的只见到青光纵横飞舞,惊心动魄,王倩儿却毫不在意,眼见敌人剑法已乱,破绽大露,当下连过三步,绕到其身后,右掌在他后腰一拍。
护卫顿时气血一窒,脚步不稳,身不由主,向前跌跌撞撞地踬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却已被推出阁外,手足发麻,一柄长剑掉在地上。
旁人嘘声大起,便有人叫道:“刚才威风得什么样子,原来是脓包一个!”护卫脸色发白,作声不得。
南宫云见手下受挫,更加狂怒,喝道:“小子,你再不滚,本少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倩儿哂然一笑,道:“请问南宫少爷,在下如何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云哼了一声,道:“你别自认武功高强就能怎样,我一声令下,结集兵马,你能脱得了身吗?”
王倩儿道:“南宫少爷要调派兵马,在下无话可说,只怕少爷手边却没多少兵,总不成调用云州府守军吧?”
王倩儿对于官场的事儿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虽然南宫世家与朝中大臣关系匪浅,但以他不过嫡子身份就想调集城中兵马那也是痴人说梦,吓吓乡野粗人倒是可以,吓她可就不行了。
南宫云见吓不倒王倩儿,又是一哼,道:“要取你这贱民性命,岂需大动兵马?我南宫世家的护卫,尽是一等高手……”
王倩儿摇头道:“未必见得。”
说着看了刚才交手的护卫一眼。众人中又有嘘声,道:“差点摔大跤的一等高手,倒也非同一般!”护卫怒极,向人群狠狠望了一眼,那人混在众宾客间,已闭了嘴。
南宫云不理,续道:“你就是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能敌?”
王倩儿嬉笑道:“三头六臂倒是不用的,当真不成了,在下两条腿倒也跑得不慢。”
王倩儿跟李逍遥这么久以来,学的东西其实也是有的,别的不说,打不赢就跑的观念倒是深表认同。
众人听了,尽皆哄笑,一人道:“那算什么好汉?”又一人道:“好汉敌不过人多,那又有什么关系?”
梦心听着王倩儿跟南宫云作对,又是担心,又有点好笑,心道:“他帮我脱困,我可不能害他因此落难了。”当下盈盈上前,说道:“两位请先别争了,可否听小女子说句话?”
王倩儿退开一边,道:“这是姑娘的居所,原当由姑娘作主。”
南宫云瞄了梦心一眼,心道:“美人到手要紧,且不忙杀这小子。”便道:“姑娘要说什么?”
梦心低眉启唇,道:“今日虽是小女子生日,但实是身子不适,不能接待各位,歉意难以道尽。小女子虽然才疏艺浅,但也稍懂乐律,今日无以招待,只好献丑一曲,便与各位作别,日后再期会面。”
众人听了,均是大喜,梦心精擅乐理,风月老手无一不知。
她既是不肯陪客宿夜,平日能听她弹一曲、吹一调,便是极其难得的享受。
场上大半都是只闻梦心盛名,不曾领受过的,这时听梦心愿意献曲,如何不喜?
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李逍遥在一旁看的是惊心动魄了,只见那小丫环已拿了一张琵琶出来,便走到阁外。
南宫云知道此时若不容梦心以奏曲作结,必犯众怒,心里也想听听梦心的手法如何高明,便也带护卫走出,侧首向王倩儿瞪了一眼。
梦心端坐绣榻,接过小丫环手中琵琶,微一垂首。一时之间,小阁内外更无半点声息。
一串如是珠玉碰落之声响起,梦心手上抚弦,十指各司其职,就这么一张平凡无奇的桐木琵琶,忽似化作仙乐灵器,其音清婉,斐然而成无上妙曲。在场百来人无一敢出些许声响,只怕扰了这等人间绝奏。
琵琶声涌泉也似流转出来,紫缘星眸半闭,玉手拂动,弦上柔音恍如千万飞燕穿于葱葱绿林,倏忽一燕已过,转瞬次者又至。听者虽多,竟无一人能听得准哪一处最妙。音韵精奥,前不让后,后不容前,如白璧之无瑕。
曲调渐入凄清,晚风动竹,细雨点萍,宾客中纵有刚硬心肠,也不禁魂为之颤。紫缘娇躯倚纱,观之竟受不住琵琶份量,便要软卧绣榻似的。不知她手指灵巧何如,每一指寸动,就像杨柳点点啜湖,清音为涟漪,一圈圈泛了开来。
奏到了极清之处,一个富家青年公子心神激荡,险些忍不住赞叹出来,连忙捂住嘴。并非这曲子不该赞,然而时机不对,此时一出声,便乱了这绝顶弹奏,再如何忍不得,也非等曲终不可,当真难以压抑。却又盼曲子始终不歇,一辈子听着梦心的琵琶,再也没有可求之事。
曲子终究有个收尾,梦心手转一弧,余音荡出,悠悠飘散,一曲已终,其韵仍似轻烟不绝。满场宾客听得痴了,竟无一人喝采。
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首先赞了起来。第二人、第三人纷纷醒来,而后人人皆回过魂来,满场尽是如雷采声。
南宫云耳际仍是萦绕着那美妙无穷的琵琶乐音,他是懂得乐理的,这一曲之高明,当真令他惊喜J集,心道:“果然名不虚传,世间竟有此才貌俱佳的女子!”
忽地想起刚才对她使强,竟觉有些过意不去。
梦心站起身来,对着阁外微微躬身,回身拨开纱帐,小丫环上前来,便要合上阁门。忽听一声鏦铮,阁外有人弹奏起琴来。
梦心才要回入后堂,听到琴声,陡觉脑中嗡然一响,转过身来,叫道:“小枫,先别关门!”那小丫环小枫听得吩咐,虽觉奇怪,也只是应了一声,把门又打开来。
阁外门前坐着一个少年,手抚弦琴,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正是王倩儿。
李逍遥也听见了琴声,见王倩儿不知何时竟坐那儿弹琴,也不知她突然抽什么风,这里是她弹琴的地方?她又不是卖艺的妓女。
而阁楼上,梦心朱唇颤动,几乎抱不住手中琵琶,脸上露出极复杂的神情,惊愕、喜悦、羞涩、退缩,不知究竟如何。所有宾客见状,全呆住了。
别人或许不懂,但王倩儿听得明白,梦心奏的乃是“汉宫秋月”,琵笆声中透着哀怨悲愁的情绪及一种无可奈何、寂寥清冷的生命意境,王倩儿虽然出生尊贵,倒也颇为同情梦心的遭遇,曾几何时,自己也文官弹过这首曲子,真真的有些同病相怜只感,所以忍不住以琴表情,愿梦心姑娘也能明白。
梦心随即又坐下了,琵琶声又响了起来,是和琴声一般曲调的“高山流水”。一如泼墨,一如金碧,互相调和,两音浑然一体。全场都愣住了,耳中听到的已不知是琴、是琵琶、还是天籁?
猛听“磅啷”“咚锵”几声,琵琶落在地上,四弦俱断。梦心脸色苍白,紧咬下唇,远远望着王倩儿。王倩儿不知情况,琴声止歇,却见梦心哭叫一声,奔进了后堂,小枫忙关上了门。
众人无不吃惊,叫嚷起来,议论纷纷。朱婆子忙站了出来,堆出一脸笑,道:“哎,各位大爷,咱梦心今个儿本就身子不好,刚才有些太疲惫了,失了态,请大爷们先回堂上去,让梦心调养调养……”
众官绅齐叫了起来,但梦心不接客是说在前头了,也是无法,只得回堂上去,但刚刚的情景甚异,实是令人费解,不知梦心究竟是怎么了。
李逍遥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懵逼,他不懂音律,也不知道王倩儿搞了什么鬼,莫不是曲高和寡,琴瑟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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