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隔壁院子,姜宝青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之前她在自家院子里看这边时,就觉得这院子的主人家有些不懂情趣。
他们三里窝这边的山民,因为挺穷的,所以大多每户人家都要养猪养鸡,或者搭棚种菜,院子都圈的比较大。
这户邻居家的院子也是如此,篱笆圈起来的地方挺大的。原本院子里还有些猪圈鸡圈,这几天修葺的时候,不仅是杂草,但凡院子里有的物件,几乎全都弄走了,看上去整个院子空旷的很。
院子里头几乎是只剩下了脚下这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等进了屋子,姜宝青就说不出话来了。
外头看来,这屋子也就是刚刚修葺过的,不会漏雨的普通破瓦屋。
但里面来看,却仿佛别有洞天似的,焕然一新。
一水儿的花梨木家具,看上去疏阔又大气;土炕也整修了,变成了一个向阳的高塌,上头放着个小桌子,小桌子上还摆了一副棋盘。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放着一套白瓷烧制的茶具,比起姜宝青用的那个土陶似的茶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东西了。屋子里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看上去有点过于寂寥。
姜宝青心情十分复杂。
白芨道:“姜姑娘,我们主子身份特殊,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将你隔壁这间院子买下,也方便这些日子你过来诊疗。也请你守口如瓶,不要对外泄露我们主子的信息。不然,有什么杀身之祸也是在所难免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问道:“我可以先给你家主子把下脉吗?”
白芨问询似的看向轮椅青年。
轮椅青年神色有些难看,闭上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好一会儿,这才睁开了眼,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出乎姜宝青意料的,轮椅青年伸出来的胳膊,并非她所想象的,瘫痪患者的那种瘦弱又塌软的胳膊。
这是一条充满了力量与线条美的胳膊,虽然并不粗壮,却紧实有度,充满了力度的线条美。
姜宝青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胳膊,眼都有点直,差点忍不住上去摸两把了。
轮椅青年的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攥紧了拳头,伸出来的胳膊青筋都突出来了。
白芨在一旁咳咳了两声,小声提醒姜宝青:“姜姑娘,我们家主子讨厌别人碰他,你最好快一点。”
“哦哦。”姜宝青忙收回心神,心里头又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个青年。
双腿不能行动,很多事情都是要假手别人帮忙的,他看上去又是个相当高傲自尊的人,又讨厌别人触碰,这样一天天的下来,应该多难受啊……
姜宝青心里头蹿出来一丝名为同情的火苗。
轮椅青年那副脸色看上去好像要马上弄死姜宝青一样。
姜宝青就当没看见,两根瘦弱的手指并起,搭上了轮椅青年的脉搏,闭上了眼睛,细心感受青年的脉象。
白芨站在轮椅青年身边,小声提醒:“主子,你忍一忍。”
轮椅青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的很。
姜宝青没有理会白芨跟轮椅青年,收回手指:“我大概了解情况了。”
白芨眼里明显有着希望的光:“姜姑娘,我家主子的情况怎么样?”
姜宝青眉头皱得高高的:“情况非常不好,毒素已经侵入了他腿部的各大要穴肌理,很难拔除。”
白芨也面露苦色:“以前也找过不少神医,他们大多也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当时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反而是轮椅青年,听到姜宝青说情况非常不好,不仅没有半分波动,反而还露出个嘲讽似的笑。
“我不敢说一定能治好,”姜宝青顿了顿,“我尽量吧,先把毒素给祛除出去,双腿被毒素浸淫太久了,不敢打包票能重新站起来。”
这话对白芨来说简直是天降伦音了。
前些年,大江南北的神医也算是看过不少了,从来没有一人敢说能把他家主子双腿中的毒素给祛除出去。
这个山野丫头是头一个。
白芨有些激动:“主子!”
然而轮椅青年却明显有些怏怏的,似是提不起来兴趣。
白芨心知,前些年的寻医问药,已经让他家主子完全失去了信心。
能治好固然好,治不好,他却不会再有什么失望了。
姜宝青蹲下就去摸轮椅青年的腿。
轮椅青年原本有些怏怏的神情,一下子就怒目圆睁,似乎想把姜宝青给踢出去似的,袖里的匕首一下子滑了下来,紧紧的握到了手中,看着下一刻马上要把姜宝青捅了似的。
“别激动,我只是检查一下情况。”姜宝青似有所感,头也不抬,将青年的长衫撩起,裤腿也撩了起来,露出两条笔直的小腿。
姜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同于双臂的线条感,青年的这两条小腿,大片大片的青紫密布,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些鳞状疤痕。
这是这些年来,青年一直把毒素逼到双腿所致。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的时候,姜宝青心里头还是有些心痛。
如果不是中毒,这应该是多好看的两条腿啊!
姜宝青伸手往小腿上摸去,一边摸一边问轮椅青年:“是膝盖以下的部分吧?……这里还有感觉吗?”
轮椅青年一脸受辱恨不得弄死姜宝青的神情,语气僵硬:“没有。”
“这里呢?”
“没有!”
“这里呢?”
“没、有!”
姜宝青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在轮椅青年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之前,把爪子收了回来,一本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半个月之后就可以开始针灸了。”
白芨忙替青年把裤腿什么的都放了下来,方才他都有点不忍去看他们家主子的神情了。
听着姜宝青说半个月之后,白芨有些不解,问姜宝青:“为何是半月之后?”
姜宝青挑了挑眉,看向一脸阴沉恨不得弄死姜宝青的青年,她磨了磨牙,笑得纯良又可爱:“矮油,这话就得问你的好主子了……”她左手摸向右肩,“当时贯穿我肩膀的人可是他!”
白芨汗颜。
青年阴沉的瞪了姜宝青一眼:“你左手不是还能针灸么?”
姜宝青猜他们监视她时,看到了她用左手给自己右肩针灸做复健的一幕。
姜宝青“哦”了一声:“你双腿的情况挺复杂的,左手我没把握,必须要等右肩膀好了以后。”
白芨连连点头:“是要更保险些,不能出差错。”
青年狠狠瞪了一眼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再说话。
姜宝青不知为何,心情却有点好。
或许是,比起那副死气沉沉只有嘲讽的神情,这等鲜活的情绪外露,让这青年看上去更像是个活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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