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开门的时候,沈云卿并不在门口。
他今日裹得格外厚,要比平日多穿了好几层。
尤其是头上。
被他用特殊的纱围了好几层,勉强看不出猫耳的形状。
脖子上的项圈倒是遮不住。
索性就任由着那漆黑的铁链晃在脖颈处,带着别样的吸引力。
自陈昭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多层。
就算是魂体,也感觉到了一丝燥热。
他忍不住,伸着手去扯了扯领子,随即就听到了身后人唤自己的名字——
“阿昭。”
陈昭回过身,花影之间,女子身着一身嫁衣,对着他笑得温柔惬意。
那一瞬间,陈昭突然有个念想……
他也好想有个姐姐。
女子小步走过来,牵着陈昭的手:“阿昭今日怎么穿了这么多?”
对于“弟弟”的变化,做姐姐的总是格外细致。
“可是昨夜感了风寒,着凉了?”
陈昭摇摇头:“没有,阿姊……”
“阿姊”两个字叫出口时,陈昭突然抬起了头。
向上看只有同鬼界之外的人界相同的碧空如洗,风轻云淡。
但他却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还在鬼界。
这一处是被鬼王亲自划出来的。
这界内的规则也是由鬼王亲自定下的。
那道“他们是你两个亲弟弟”的迷咒……不仅仅是对于眼前的女子。
对陈昭,或许还有沈云卿,都会有影响。
所以陈昭才会有那句脱口而出的“阿姊”。
这鬼王……
陈昭晃了晃头,尽量保持清醒:“今日想做些什么?”
沈云卿只说要让这女子心情愉悦便好,其余的陈昭不是很了解。
但这女子看起来脾气就很好,保持她开开心心不是很简单?
只要顺着她的心意不就好了。
她想做什么,那陈昭便陪着。
“今日要回门看望爹娘,我为他们二老备了份礼物,还要阿昭你来帮我一下。”
陈昭没有拒绝的机会,人就被女子扯着向前奔了几步。
感觉很不一样。
就算女子身上的衣服繁杂沉重,可她的步伐还是很轻盈。
且还拽了一个陈昭。
丝毫不费力地样子。
两人就这样从花丛间穿过,去了另一处大堂。
偌大的屋子内挂着很多幅字画。
或张狂,或内敛,或哀戚,或欣喜。
虽然陈昭不懂字画,但挂在整整一屋内的作品还是让他看得怔愣了一些。
“快来,阿昭。”
女子领着陈昭走到桌前。
长桌上摆着两张空白的绵纸,文房四宝被摆放在一旁。
陈昭迷茫间,就感觉到女子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一只手包住他的手,引着他拿起一支笔。
这种接触并未让陈昭感觉到奇怪。
相反,他好像知道女子的意思。
“若爹娘知道,他们最贪玩的小儿子会写字了……”
陈昭在女子的牵引下,狼毫笔落下,一个“温”字跃然纸上。
“定会很高兴的。”
可第二字并没有写下去。
女子缓缓松开了陈昭的手:“想了想,还是阿昭自己写比较好。”
她眉目温柔,在绵纸另一处落笔:“看好啦,阿昭,姐姐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女子下笔很稳。
“温媚儿”三个字写完,停笔。
她侧过头:“阿昭呢,会写自己的名字嘛?”
陈昭迟疑着没有落笔。
他叫陈昭,不姓温。
落笔又应该写谁的名字?
他垂着头,开始想这样的期满对女子,是不是真的公平?
半晌,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陈昭抬起头。
女子伸手抹了抹陈昭的眼角:“我们家阿昭怎么还是这样,遇到不会做的事就偷偷哭鼻子。”
“不是……”
魂体的年纪太小了,情绪也难以控制。。
陈昭现在就像个不知道该如何做的小孩子一般,明明不是很想哭,可还是有泪滚烫着落下来。
似乎是这个年纪共情能力太强了。
他一想到这女子被欺瞒着,见到的并非自己最亲的两个弟弟,就止不住地替她难过。
泪点低,真可恶啊。
鼻尖被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声音很轻:“阿昭写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陈昭眼瞳猛然收缩!
他深吸一口气,对上女子笑眯眯的眼。
女子笑得温柔,说的话也温柔:“不用冠上温姓,写你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温家人?!
为什么?
凡人不是不能抵挡这种阵法么?
更何况这还是鬼王设下的……
这个女子怎么可能……
看着陈昭眼中的不可置信,女子笑容更温柔了些,像是想要反过来安抚陈昭一般,主动把“温”字抹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她说着,将狼毫笔递给陈昭:“我的两个弟弟对我来说,是这世界上除了爹娘之外最重要的人。”
她狭长的凤眸里闪了点星星点点的水光:“就算我忘了我自己,也不会忘记他们的。”
“所以阿昭,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若我的弟弟们还活着,我也不想他们顶着别人的身份,失去自己。”
陈昭在她的话语中接过了笔。
他练过书法,留下的名字苍劲有力:
“阿姊,我叫陈昭。”
温媚儿指尖在绵纸上滑过,喃喃:“阿昭……”
“陈昭……”
眼泪落下,一片墨迹被晕开。
“若阿泽还活着,应当是同你差不多大了……”
她咬着牙把眼泪又憋了回去,趁着侍女不注意,将这张绵纸折起来塞进袖中。
有侍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即便是白日也挑着油灯向着两人的方向靠近。
温媚儿立刻神情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再次亲昵地拉着陈昭,准备离开:“阿昭,我还给娘买了些新布料,你来帮我挑挑。”
陈昭应着,目光略过侍女立在身前的油灯。
和昨晚的不一样。
两人踏出门,碰到找寻过来的沈云卿,温媚儿干脆另一只手抓过了沈云卿:“阿卿你也来看看。”
侍女只是眸色暗了暗,随后垂着头,示意其余掌灯的侍女再次跟上去:“小姐身边不能离了灯。”
三人左跑右撵,竟然窜上了满塘荷花的池塘小舟上。
烈日之下,陈昭只觉得头上越发不舒服。
那猫耳被包裹着,又被晒着,愈发痒痒。
明明是坐在一片荷叶间,应当是清心寡欲,如温媚儿一般轻轻戏水体验“假象美好”,可陈昭却燥烦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
不舒服。
不过片刻,感觉到小舟另一侧的温媚儿起了身,坐在了陈昭的身侧。
“阿昭,不舒服么?”
“阿姊……”
陈昭没能拦住温媚儿的动作。
沈云卿本正在划桨。
由于船上另外两个人,一个乐于戏水,一个他舍不得,便成了他堂堂赤霄云宗玄冥长老,在这小池塘里拿着桨慢悠悠地划。
听到身后传来的铃铛声,他回过头。
“……”
入眼的,是一对很漂亮的白色泛粉的猫耳,还有那人如猫儿一般不爽的漆黑眸子。
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时。
气息乱了。
两个人的。
。